大着膽子朝裴煜走去,陸淮竟覺得心中的喜悅要大過害怕。
就在他距離床榻三步遠時,一盆涼水将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突如其來的冰涼讓陸淮驚叫出聲,可剛叫完,他就意識到了不對。陸淮忙捂住嘴,驚慌地看向床榻的方向。
果然,十四君已經醒了,或者說一直醒着。
她看着自己的那雙黑眸裡清明一片,哪有半分迷醉的樣子。
陸淮霎時癱軟在地。
他真是鬼迷心竅了。那可是十四君啊,他怎麼敢的?
顧不上旁的,陸淮顫抖着身體,伏地凄聲求饒。
裴煜看着面前抖若篩糠的男子,出聲問道:“你是何人?”
聽得問話,陸淮忙回道:“我,我叫陸淮,是,是城主的兒子。”
“哦?竟是陸城主的兒子麼?”裴煜故作不解,“倒是未曾聽陸城主提起過,我還以為府中隻陸泓一位小郎呢。”
話音一落,裴煜便看見地上那人身子一僵。
她嘴角微勾,繼續說道:“小郎現下可清醒了?”
“清,清醒了清醒了!”陸淮哀聲求道,“十四君,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求您,求您放過我這回吧!”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裴煜語氣溫和,“天涼夜寒,小郎且去換件衣裳吧。”
這樣溫柔和善的态度,讓陸淮愣在了當場。
他隻覺眼睛發酸,很想不管不顧地大哭一場。自從父親離世後,他就再沒感受過這樣的溫暖。
陸淮垂眸咬着唇,好一會,才哽咽道:“多謝十四君……”
說着,他鄭重而又誠懇地朝裴煜行了大禮。
行完禮後,陸淮不由擡眸看了眼身前之人,隻一眼,他便又迅速地垂下頭去。
又是一禮,陸淮終是踉跄着離去。
待人走後,裴煜才施施然換衣離開。
走出房門時,她擡頭望了眼天際繁星,自語道:“不知這步閑棋,能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再次回到宴席上時,那些下臣已經不見了,席上隻餘城主妻夫倆和紀淩。
裴煜自是知曉為何,她也不多問,隻坦然地重新入座。
這時,陸彬開口問道:“十四君已然見過泓兒了,不知君對泓兒印象如何?”
聞言,裴煜答道:“陸小郎才貌雙全,自是極好的。”
聽到裴煜的回答,陸彬點點頭,繼續說道:“今日宴請十四君,除卻久聞君之大名,欲求一見外,還有一樁大事想與君相商。”
“陸城主請講。”裴煜接道。
“十四君乃人中龍鳳,我與内子敬佩不已。今日覥着臉一問,不知我兒可有福分做十四君的夫郎?”陸彬斟酌着問道。
問罷,她又說道:“當然,這親事是我們高攀了。到時,泓兒的嫁妝自不會薄了去,叫人看輕。”
語畢,便有人将一帛布奉給了裴煜。
裴煜垂眸看去,但見那布上隻兩個字——廉貞。
以一個正夫之位,換取大魏王朝地宮的信息,倒是不虧。
不過,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廉貞星圖,實在沒勁,她不喜歡。
将帛布放于桌上,裴煜回道:“二位怕是想錯了,我并非是那種會将正夫之位當作交易品的人。”
說罷,也不等對方回應,她繼續道:“感謝款待,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告辭。”
聞言,紀淩自是也起身告辭。
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陸彬還想挽留一下,卻被舞洲拉住了衣袖。
見夫郎對着自己微搖了搖頭,陸彬也隻好收住話頭,起身相送。
将人送離後,舞洲歎道:“雖然十四君拒絕了結親的提議,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聞言,陸彬皺眉無奈道:“如今也隻能這麼想了,隻怕泓兒一時接受不了。”
舞洲垂眸,輕歎一聲,“時間會抹平一切,總會過去的。”
與此同時,裴煜正與紀淩說着自己接下來的計劃,“明日,我便會啟程去霧都尋那桑辛葉。”
“霧都離楓城倒是不遠,可惜與邺康卻是相反的方向。”紀淩感慨道,“看來我們終究是同行不了啊。”
“雖不能同行,但總歸會在終點碰面。”裴煜笑道。
“然也然也,殊途同歸矣。”紀淩也笑道。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
因着要啟程前往邺康,宋辰安早早地便起來了。
彼時,裴煜和紀淩都還未起。
宋辰安不禁暗想:定是昨夜赴宴的原因,回得晚睡得晚,自然就起得晚。
所幸,昨晚十四君問他可要一同赴宴時,他果斷拒絕了。
要不然,今早還真是難起。
不多時,裴煜和紀淩也起了。然後,宋辰安就知道了裴煜要前往霧都的事。
霧都啊,那可是和邺康相反的方向呢。
所以,是不能同行了麼?
宋辰安心道:果然,分别才是人生常态。
此次在楓城停留的時日不長,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多,車隊很快便啟程了。
彼時,陸泓一直遠遠地看着車隊這邊,或者說看着裴煜。
對于裴煜不願和他結親這件事,他不能接受,也不敢相問。
隻敢這麼悄悄地望上一眼。
而在觸及裴煜身影的那一刹,陸泓如死灰般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十四君……他遙不可及的夢……
他……不能放棄啊。
陸泓目送着車隊離去,直到完全看不見,他還立于原地癡癡望着。
而此時,坐在馬車中的宋辰安正緊緊攥着兩玉。于他而言,那不是玉,是希望,是命運。
老天待他不薄。
他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将來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