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魅後本人征伐之心極重,一改甯國諸事不理的慣例,不管不顧地東征北伐,參與進了亂戰之中。
一時間民衆苦不堪言。
正所謂上逼下反,甯國六王姬以“誅妖後”的名義起兵入王城,将其斬殺。
一代魅後,就此隕落。
而随着其事迹一起被流傳下來的,便是那一雙魅惑人心的紫眸和一頭濃密長卷的棕發。
這樣的特征着實罕見。
如今一齊出現在一人身上,宋辰安難免會生出幾分懷疑。
正驚疑着,那小郎又出聲道:“‘高山流水’之高山,并非隻有拔地而起的恢弘氣勢,更多的是山之靜,山之空。高山聳立在那兒,它如一位老者靜默地俯瞰着大地,目光凝重而深沉,洞察世事而藏于心。它起于舒緩,便是拔高,亦有落差起伏。”
“于琴音中,我當看到山之巍峨空靈,感受到山之靜默淡然。而這些,你的琴音裡完全沒有。”
“誠然,你的琴技還不錯,看得出下過苦功。隻可惜,匠氣太重,沒有一絲靈性。”
說着,他一頓,看向宋辰安的紫眸倏而變得銳利,“就如你的身份一般,難登大雅之堂。”
原是來者不善。
宋辰安心中一歎。
眼前這小郎關于“高山”的理解,他大為贊同,他也深知自己的不足。
隻可惜,對方并非意在指點他。
宋辰安收回目光,并未理會對方的話。
他若還那麼容易被激怒,不就白活一輩子了。
他站起身,對那侍者說道:“這琴……”
話尚未說完,便聽到那紫眸小郎搶先道:“這琴我要了!”
聞言,宋辰安轉頭看向對方。
果不其然地,那雙異常奪目的紫眸裡滿是挑釁與輕蔑。
宋辰安斂眸,他其實是想說,這琴他不要,煩擾人家将琴收起來。
既然這小郎想買,他就不多言了。
“将琴送去城主府。”陸泓一直觀察着宋辰安的表情,見其始終平靜,不由蹙眉,追加了這一句。
他是在告訴他,自己出身高貴,可不是他一個商戶子能比的。
“是是是。”那侍者連聲應道。
轉而,她有些歉疚地看着宋辰安,小聲說道:“這位小郎,琴坊還有不少好琴,你不妨再挑一挑。”
宋辰安自是清楚對方為何歉疚,他不在意地笑笑,“今日還有事,下次再來挑吧。”
說罷,他徑直朝門口走去。
“站住!”
一道人影攔在他面前,昂起頭,霸道開口,“我允許你走了嗎?”
這模樣,真如稚兒般。
很難想象這樣性格的人會是将來那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魅後。
他許是,懷疑錯了。
宋辰安有些無奈,他目光平靜地看着對方,問道:“小郎有何事?”
被這樣似平靜似包容的目光看着,陸泓感覺很别扭。他盯着宋辰安,好一會,才開口道:“我問你,你和十四君是什麼關系?”
哦,原來是十四君惹來的麻煩。
宋辰安暗自撇嘴,很想回一句,我和十四君什麼關系,有必要告訴你嗎?
但是在看到那雙盛滿了緊張嫉妒和不甘的紫色眼眸後,宋辰安歎了口氣,他還有正事要做,不宜樹敵,尤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敵”。
他看着陸泓的眼睛,認真說道:“十四君與我,豈止雲泥之别?我如何能與十四君牽扯上關系?此次,不過是順路同行罷了。”
“隻是如此嗎?”陸泓仍舊有些懷疑。
“若非如此,小郎覺得我和十四君是什麼關系?”宋辰安眉頭微挑,反問道。
陸泓聞言一噎,無言地瞪視着宋辰安。
良久,他開口道:“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宋辰安坦然回視。
“你走吧。”陸泓揮手說道。
待人走後,陸泓身邊的小侍問道:“三郎,就這麼放他離開嗎?”
“不然呢?将人抓起來嗎?”陸泓沒好氣地說道,“那小郎不是說了嘛,他和十四君沒有關系,隻是同行。我又何必再為難他?”
說罷,陸泓又有些洩氣,“莫說那小郎和十四君沒有關系,便是有關系,我又能如何呢?日後,十四君身邊肯定不止我一個,我當提早想通,提前适應才是。”
與此同時,宋辰安已回到了雲來客棧。
恰巧和同樣外歸的裴煜等人迎面碰上。
“宋小郎空手而歸,可是沒挑到合心意的琴?”裴煜溫言問道。
“我本不是好琴之人,這琴到我手中豈不蒙塵?我去古憶琴坊不過随意轉轉罷了。”宋辰安笑道。
“宋小郎實不必,妄自菲薄。”裴煜語氣依舊。
可宋辰安卻莫名覺得這話别有深意。
他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微笑着行禮告退。
裴煜看着宋辰安上樓的背影,眸色深深,低聲道:“雲泥之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