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崖和嚴盛夏的關系有點怪,既不是親人也不像朋友。餘知崖當初大學畢業擔任嚴石城助理時,嚴家這個十歲出頭的小孫子沒人管,嚴石城讓他“看着點”。這一看就看了六年,當中嚴石城退位将嚴商集團傳給嚴盛夏他哥嚴烺後,嚴盛夏依舊時不時會來找他。餘知崖在執行命令上很有分寸,讓“看着點”就隻是看着點,既不會投小少爺所好帶他去玩什麼好玩的,也不會跟個保姆一樣伺候照顧。他都是自己去哪兒順手帶上他,要麼扔給他遊戲機ipad随他自己玩。直到兩年前餘知崖結婚并調派到舊金山,嚴盛夏也去了倫敦留學,兩人才斷了聯系。
其實要按兩歲一代溝來算,他和嚴盛夏整整差了五代,誰會和個小屁孩做朋友?六年時間,餘知崖和嚴盛夏始終維持着餘助理——嚴家小孫子/老闆弟弟這一層不深不淺的關系。而這世上沒有一個助理會對老闆的弟弟去說自己結婚離婚的事,很荒謬。
至于餘知崖和方妙言的這場婚姻,更像是一場嘗試。從大學相識到戀愛七年,婚姻水到渠成。方妙言當初開玩笑說不管結局怎樣都想和你結一次,人生最好的七年,不能沒有結果。他當時笑了笑,回應說:我們會幸福的。
事實證明他們都在騙自己。
兩年零三個月的這場婚姻,餘知崖總共就在國内呆了四個月。如果撇去他去總公司彙報以及方妙言上班出差的時間,可能真正在一塊不到一個月,其中半個月是蜜月。
離婚并不意外。當方妙言在視頻裡問“還要繼續下去嗎?”,餘知崖自然地回了句:“不了吧。”然後兩人都笑了,放松得像卸下了什麼擔子。
方妙言沒有責怪他為什麼去美國那麼久不回來,就像餘知崖也不會對方妙言說别做調查記者了太危險,都是事業為先的人。
九年關系結束,說不難過不可能。餘知崖本來打算晚上應酬結束去酒吧。他并不習慣借酒消愁,但他離婚了,異國他鄉又沒有朋友,總得有個放縱的地方。
他沒想到的是,嚴盛夏會來,像之前每次那樣毫無預告地出現,打着哈欠,翹着幾根總是梳不平的發尾,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餘知崖久違地松弛了下來。抑郁難受如同泥沙一般沉入了心底,被甯靜與熟稔覆蓋。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過不去赴宴,就和嚴盛夏這麼呆一個晚上。
嚴盛夏的單純與朝氣,從來都是他的舒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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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盛夏在舊金山的第二天早上,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當時剛過6點,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丁楠在電話那邊喊:“小七你在哪兒?昨天晚上你怎麼沒來?我發你微信你也不回我。”
嚴盛夏被吵醒的怒氣還沒消,又劈頭蓋臉被一頓問,嘴裡冒不出好話來:“你誰啊?我和你很熟麼,去哪兒還要向你彙報?”
丁楠被刺了幾句,氣勢蔫了一半:“我擔心你嘛!”
嚴盛夏哼了一聲:“你們一個兩個三個來問我煩不煩?說了不去了。”他昨天在那個塗鴉群裡留過言了。
“我以為你昨天會去,還跟着他們一起去了,早知道我也不去。”
丁楠一個計算機系學生,跟着他們一幫學藝術的瞎跑,純粹是為了嚴盛夏。但也不止他,那群人裡還有好幾個都是沖着嚴盛夏來的,嚴盛夏才懶得搭理他們。和丁楠關系更近一點,隻是因為他是丁笙的堂弟,而丁笙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你本來就不用去湊熱鬧。”嚴盛夏閉着眼,不樂意再應付他,問道,“還有事麼?”
“最近市中心新開了一家萬海菜餐廳,生意很火,昨天我姐說有空一起去吃。你這兩天有沒有空?”
丁楠挺聰明,每次約他總是會帶上他姐,這樣成功幾率一下子高了很多。
“沒空,再說吧,沒事我挂了。”
“等等等等!”丁楠急忙勸住他,“哈利波特的票我買好了,你現在在家嗎?我給你送過去。”
嚴盛夏上次随口一提說想去看哈利·波特與被詛咒的孩子音樂劇,丁楠在一旁聽到,自告奮勇說有認識的人,能買到位置最好的VIP票。
“我不在家,你别過來了,到時一起去看你帶着就行。”
“哦。你現在在外面?”
嚴盛夏才不想告訴他自己在哪兒,和他又沒關系。他随口應了聲“嗯,挂了”,手機一扔,繼續癱在床上。
丁楠這人雖然有點煩,至少會看臉色,嚴盛夏真冷下臉來,他也就止步不前不敢逾矩。嚴盛夏以前遇到過比他更煩的追求者,三天兩頭裝情聖捧着花出現在各種場所,離跟蹤狂就一步之遙。他被纏得沒辦法,讓人去查了那人的論文,警告說如果他再敢出現就去舉報他論文造假讓他拿不到學位還會被取消簽證,那人才慫得不再接近他。
嚴盛夏有時有點愁,他都快二十歲了,身邊朋友同學戀愛已經好幾輪,就他還是單身。沒人能合他的意。丁笙問他想要找什麼樣的。他想了想:長得不能太難看吧,性格要好一點,不用太溫柔,也不能沒有原則。最好能陪我一起玩,又不會黏人,該獨立的時候很獨立。
丁笙當時冷笑了一聲。嚴盛夏問她什麼意思,她說警察剖繪罪犯都沒你細緻。嚴盛夏不明白,問我剖繪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