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間聽見自己稚嫩的童音:“媽媽,為什麼呀?”
“因為......”女人溫熱的臉頰緊緊貼着她,過了好一會才答道,“玉墜裡住着能保佑遲遲的神仙,你解下,神仙就不保佑你啦。”
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撫過女孩的頭頂,男人逆光的臉看起來十分模糊。
“這神仙是我和媽媽請回來保佑你的。保佑我們的遲遲平安長大,什麼妖魔鬼怪都滾遠遠的。”
雖然看不清面容,卻能感受到男人格外溫柔的視線:“隻要戴着它,什麼妖魔怨鬼,都傷不了你。”
女孩緊緊握着玉墜,露出了乖巧點頭。
一滴水,落到了她的發頂。
擡頭看去,溫柔的女人、寬厚的男人、暖色調的院子都如消融的水墨褪去。
夜深似墨,慘白的閃電撕開夜幕,一場雨轟然落下。
古觀大門前的台階漸漸有混雜着鮮紅的雨水蔓延出來。
“不要......”江遲遲像幽魂飄在半空中,祈求般呓語着。
可她依然清晰看見,貼滿符篆的房門前,躺着一對年輕夫婦,刺目的鮮紅蔓延開來。
他們至死都是保護姿态,牢牢守護身後的房門。
畫符者已死,靈符失效。
房門推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張稚嫩的、惴惴不安的臉。
在這一瞬間,原本飄在半空的江遲遲猛地下墜。
再睜眼,年輕夫妻死不瞑目的臉與瓢潑的雨水深深近在咫尺,隻有一門之隔。
嘴唇顫抖着,她努力伸出手,想要再摸一摸父母的臉。
一隻手突然推開房門,将她緊緊抱起,江遲遲嗚咽着如同小獸劇烈掙紮。
對方将她往懷裡一抱,頭也不回沖出了古觀。
閃電掠過天際,照亮了這人的側臉。
一張清瘦的臉,五十來歲年紀,眼裡血絲密布,滾燙的淚就像這場滂沱的雨。
“别怕,阿爺在這。”
粗糙寬厚的手掌牢牢捂住了江遲遲的眼睛,為她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身後浸泡在大雨裡的古觀,漸漸地,消失在了視線中。
江遲遲猛地驚醒,眼前躍動的火光一時朦胧一時清晰。
她怔怔握着玉墜,伸手擦去了流到下颌的淚珠。
哪裡有什麼神仙呢?這都是爸媽騙她的話。
如果真的有,為什麼她朝玉墜祈願千百次,也不曾得到回應。
江遲遲緩緩攤開手,玉墜靜靜躺在手心,玉中逸散的黑氣像是凝固着,安靜極了。
“怎麼醒了?”抱着劍的遊宋面上帶了幾分倦色。
“做了個不太好的夢。”江遲遲看了一眼靠着柱子睡得正熟的虞念慈,輕手輕腳坐到遊宋旁邊,“你去睡會,我畫符順帶守下半夜。”
遊宋細細打量她一番,确認她氣色恢複許多後,利落起身找了個舒服地方,枕着胳膊,聲音懶散:“有情況喊我。”
江遲遲應了一聲,微微歎氣将貼身小包中的所有空白符篆取出。
等她再扭頭看去時,遊宋已抱着劍合眼睡去。
火光描摹着少女秀麗如玉的側臉,雪白的毫尖蘸上墨鬥所制的墨汁,筆走龍蛇間,一符即成。
墨鬥乃收服怨鬼常用法器之一,寓意無規矩不成方圓,以墨鬥汁寫符,可束縛鎮壓怨鬼。
亭中隻餘下筆墨沙沙聲,地上堆疊的靈符逐漸高聳。
身後的火光早已熄滅,江遲遲身旁的靈符摞了厚厚一疊。
她擦去鼻尖汗珠,眼前一陣陣暈眩,虛得險些坐不穩。
畫符耗費心神,哪怕是畫符如喝水,她也不曾一次性畫過這麼多。
從假山往下望去,原本死寂漆黑的古宅不知何時已經點滿了豔紅燈籠。
光影交錯間,竟有幾分往昔的輝煌。
她擡眼望向夜空,夜幕黑沉,沒有任何變化。
心,頓時沉了下去。
餘光倏地爬過一抹慘白。
“?”她雙指一夾,靈符已飛出。
一聲尖厲鬼叫後,虞念慈身後隻剩焦黑灰燼。
“靠!”虞念慈從睡夢中被驚醒,驚魂不定對着背後的灰燼口吐芬芳。
遊宋被這動靜驚醒,他看見黑沉的夜空,微愣:“怎麼還沒天亮?”
虞念慈捂着頭喘氣,隻見她的臉慘白如紙,神情還帶着幾分恍惚緩緩開口:
“我夢見春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