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天暗得有些早，不過5點剛過，天就已經擦黑了。李楠青看着遠山上逐漸下沉的夕陽，暗歎一聲今天白廢了一天，明天早點再出門，旋蹱往賓館方向走去。

前台王姐熱情地迎上前來：“李小姐，你回來啦。我剛才還擔心你錯過飯點呢，正好你就回來了，趕緊去食堂吃吧。今晚有紅燒肉和清蒸鲳魚，我們這的大廚手藝很不錯的，你多吃一點。”

李楠青笑着沖她點點頭：“好嘞王姐，謝謝您提醒，我這就去吃飯。”

王姐的話果然沒錯，食堂大廚做的飯真的很香。不知道是不是這會環境清新，工業污染少的原因，那豬肉和魚肉吃起來都特别鮮香入味。吃了飯，刷過碗，李楠青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到晚上了，她可以去老家，看望她日思夜想的年輕時外婆了！

沿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走了10來分鐘，穿過兩條幽深的弄堂，昏暗的路燈下，她看到了一排層半帶閣樓的連排磚瓦小屋，屋前空地上擺放着折疊闆桌和長凳，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攤前桌邊穿梭，給前來吃夜宵的食堂們送上一碗碗湯點。

是年輕時的外婆！

李楠青的眼眶一下就濕了，心髒也緊張得砰砰直跳，她看到年輕時的外婆了！

外婆果然沒騙她，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大美人沒跑了！即便這會她都已經60多歲了，皮膚還是飽滿光滑，沒見多少皺紋，那眉眼看着也還是十分清秀溫柔，烏黑的頭發齊整地梳在腦後，隻有不經意間能看到燈下閃過的幾絲銀光。李楠青撫着胸口，可越是激動，她越是不敢上前。深吸了幾口氣後，她打算先在幾米外的洗衣大青石闆上坐坐，冷靜一下再去，免得一激動了張口就是外婆，把她老人家給吓着。

這會不過8點來鐘，來吃夜宵的人卻已經是坐滿了大半個攤子。外婆系着圍裙，挽着袖子，把一碗碗酒釀湯圓、豆面碎湯、金團餅端到客人桌上。

隻聽一個中年食客笑着問外婆：“阿婆，怎麼今天那個講奈何的老頭還沒來？”——注1

外婆把他點的面結湯送到桌上，正要開口，卻聽角落裡忽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誰說老頭子我還沒來？我來的可比你早！”

衆人一愣，爾後都善意地哄堂大笑起來。

那中年食客回過神來，笑着說：“是是是，您來得最早。老爺子，這不是我們耳朵裡的故事蟲饞了嗎，就想趕緊聽您接着講上回的故事哪。”

其他食客也紛紛應和：“是啊是啊，昨晚您就講到一半，可把我給急得，覺都沒睡好。”

“我也是，回去了還一直想着後面那王生要怎麼辦，翻來覆去的，大半夜都沒睡好，就想着今晚趕緊來聽下半段呢。”

李楠青定睛看去，被人起着哄要講故事的是位穿灰藍色老式中山裝的老爺子，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五官，隻那一大把雪白的蓬蓬胡子看着特别醒目。他敲敲桌子，聲音雖蒼老卻不喑啞，甚至還可以說得上是洪亮清晰：“你們幾個小子，光知道喊人講故事，也不曉得要先請老頭子我先吃點喝點哪？沒吃東西，哪裡講得動故事？”

那中年食客也爽朗一笑：“這又算得什麼事？老闆娘，麻煩你給這位老爺子來碗蛋花酒釀圓子，一碗面結豆面湯，一個金團，一份……”

老爺子連忙打斷他，佯怒道：“你小子給我點這麼多不消化的，是想哄得我脹着肚子睡不下，一直擱這給你們說故事呢？嘉勝他娘，你别聽他的，就給我來碗豆面碎，多灑點蔥花就行。”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外婆早已手腳利索地将加了量的蔥花豆面碎端到他桌前：“您的湯來了，有些燙，慢用啊。”

老爺子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地喝了兩口，又挑起豆面碎吃了兩筷子，滿足地歎了口氣：“吃來吃去，還是你們家的豆面湯最鮮、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