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客官您稍等。”
包子稀稀零零的沒幾個人,與這節氣倒相稱,有道是自古逢秋悲寂寥。
那店小二也做了幾十年的生意,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瞅着男子一身錦緞華服,容貌清秀俊美,不像是尋常缺錢的主顧,卻隻要素包子還不飲酒,真是奇怪。
沈甯瞥了他一眼,從錢袋裡摸出一小塊銀子,招手示意他坐下。
店小二一見這麼大塊的銀子,雙眼放光,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他喜滋滋地接過,小心地埋在衣服内裡,恭敬地等候沈甯問話。
“小二哥,我問你,現在是誰家天下?趙國?陳國?還是吳國?”
“我說客官哪,現在是禮朝,歐陽家的天下,什麼趙陳吳,從沒聽說過。”小二一臉懵,連連擺手。這世道普通人能苟且活着就不錯了,哪裡知道什麼前朝往事?
沈甯一時也沒緩過神來,原來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還以為能看到三國鼎立到一家獨大的場面呢,畢竟當年這些人可誰也不服誰,個個生了副七竅玲珑心。
她接着問,“剛剛那些婦人着急做什麼去?連孩子都不要了?”
小二一見他說這話,就知道眼前人指不定是哪個地兒的豪家子弟出門遊曆來了,對當地事兒那是一竅不通。
“哎呦,客官您是外鄉人吧。我們這兒先前呢有個五鬥米道,教主名叫孫澄,說是信教的人都可得長生啊!這教裡的人都是把水當作歸宿的,投孩子入水是讓他們早升仙境,大家夥都這麼幹。”
沈甯撇撇嘴,放屁,什麼糟粕教派。她修了這一百多年都還離長生遠着呢,平常凡人哪能說長生就長生啊。哎,人界修仙界和魔界的屏障什麼時候才能打破啊,如今人界的靈氣越來越稀薄她都快被憋死了。
小二見沈甯沉默,以為她沒興緻了,識相地閉嘴不再談此事,隻是好心叮囑道:
“客官,俗話說财不外露。你這身行頭孤身一人闖蕩可不安全。如今賊匪橫行,燒殺搶掠。今兒人還在,指不定明兒就瞧不見太陽喽,還是小心為妙得好。”
“多謝小二哥提點,多謝。”
告别店家,沈甯一路順水而下,準備找個地方打坐修煉。
就在她剛剛吃東西的林子下面有一座福光寺,雖然現在看上去有些破爛了的,但百年前可是有名的聖地。
寺門前,打着補丁素衣的小沙彌抱着剛剛撈起來的孩子,遞給披着袈裟的住持看。
“師傅,您瞧這剛剛撈上來的孩子……”
一個小僧人滿臉愁容,他知道如今寺裡艱難,可外面的世道,這些孩子恐怕就算運氣好不被野獸吃了也可能被饑不擇食的人吃掉。
老和尚沉默了一會,雙手合十,憐愛地看着小孩子,“哎,可憐,可憐。這些孩子遇水而不沉,經我佛家,便是緣分,且留在寺中吧”
沈甯耳力極好,即使離得遠但還是将兩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就算過了一百多年這些和尚還是一樣的好心腸,不過這年頭想成佛是不可能了。人間靈氣太過微薄,這天底下開了靈智的妖恐怕都不過千數。當然,這還得算上她一個。
世道難混,人妖都一樣,日子能過一天是一天。誰說苟且便是偷生?潇灑快意才最最要緊。
她正這麼走着,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突然炸響在她的識海。
“沈甯,無法修成大妖,無法突破世界屏障到達妖界,你剩下也不過一百多年的壽命,你真的甘心被活活耗死嗎?”
沈甯被這聲音驚得心髒漏跳了一拍,手心直冒冷汗。
“誰?出來!”她手掌蓄力,做好攻擊的準備。
對于修煉者而言,識海是至關重要的地方,這裡一旦被外人破壞,輕則終身無法再修煉,重則魂飛魄散。
那聲音不願介紹自己的身份,接着引誘她,“小姑娘,我沒有惡意,你我如今在一條船上,人間法則不許妖族侵占資源,為今之計隻有逃離人界。”
沈甯雖然沒有師承,但好歹活了一百多年,最基本的修煉常識還是懂一點的。那人所說的逃離人界就是古書中曾記載過的踏破虛空,沈甯一直以為這是個傳說,沒想到真的存在。
“踏破虛空?您還真是高看我了,且不說我是否能離開,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就憑我能悄無聲息地你的識海中,你的性命已經被我拿捏了,不聽話就是死。”
那頭并沒有因沈甯的話就陷入自證困境,反而以此威脅她,應該是個不好惹的主。
誰料,沈甯聽後勾唇一笑,大大咧咧地擺擺手,“無所謂,我若是不明不白就聽你的話乖乖照做,那也太沒有格調了。
您大可以一下子捏死我,當然前提是如果您還有更優的人選的話。”
那頭一時語塞。還真是碰上硬茬兒了,這隻妖原形真是頭麋鹿嗎?怎麼感覺壓迫感這樣強。
沒辦法,想讓這家夥乖乖配合早日脫離現在的世界,神秘人隻好放出一縷靈氣。
沈甯驟然感知到如此精純的力量,瞳孔驟縮。這根本不像是可以修煉達到的,倒像是有人将天地之間最純粹的靈氣壓縮而成,其間似乎還摻雜着天道意識。
“這回你信了吧?”那聲音語氣不善,這頭麋鹿,非逼自己掉馬。
“需要我做些什麼?”
其實說心裡話,沈甯也對人界天道在人界的壓制十分不滿,憑什麼人類能獨占先天資源,成為寵兒,在人界妖界都能過得如魚得水?憑什麼魔族能如此強悍,人妖兩界都要忌憚三分?而她們妖族除非好命生在妖界,否則就是天生的異類?
難道不應該萬物生靈都平等嗎?
那人見沈甯動心,立刻補上,“無需你做什麼,你應該猜到了,我本就是人界氣運的一部分。因此我不用害怕法則把我怎麼辦,但……
“但是因此你也無法獨自離開對嗎?”沈甯敏銳地接上下句話。
果然自己選定的人就是聰明,“對,所以我需要入駐你的丹田之内,把力量借給你,然後你來掙離現在的世界。
事成之後,反正我是世界意識無法修煉,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去真正的妖界甚至是修仙界闖蕩,而你再也不會被天道法則拘在人界這種末法之地。”
祂可不是什麼老好人,不過自己是本世界主管修煉的天道意識,沈甯是祂選定之人,二者氣運緊緊相連,沈甯變強,祂的力量也會增強,互助罷了。
“好。”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沈甯沒有理由不答應。
“那你打算何日啟程?”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
她一邊說一邊割破手腕,以血為引,雙手結印,靈力直沖雲天。
一時間天雷滾滾,要将試圖逃出着者于死地。
沈甯根本不理會天道的震怒,持續輸出,象征生命的綠色靈力鋪天蓋地翻湧着,氣勢磅礴。
暗紫色的雷一道接一道地劈下來,但就在即将擊中之時卻遲遲不肯落下。因為在這個逆反者的身上也有人界的天道力量,它們無法準确判斷。于是天雷轟轟隆隆地來,平平靜靜地走。
沈甯第一次感受到反抗法則的快樂,原來這就是真正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嗎?不得不說,真是好極了。
沈甯調動全身力量,一舉突破世界法則限制。
此時潛伏在沈甯丹田内的天道意識有種怪誕的感覺,祂總覺得剛剛似乎有幾息的時間,沈甯的靈魂被更強大的力量攝走了,因為在那時候祂完全感知不到沈甯三魂七魄的存在。但見人好端端地站在這,便隻當是自己想多了。
“你有名字嗎?”忽然,沈甯出聲問祂。
“名字這種東西我不屑有。”
實際上祂與人界天道是一體,哪裡有人會想着給祂——這個萌生了自我意識的一部分起一個獨屬于祂的名字呢?
“那我也不好稱呼你,這樣吧,我送你一個名字可好?權當是我的小小謝意。”
沈甯溫和地說,嘴角浮現淺淺的笑意,好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說來聽聽。”
即使内心興奮,可是這架子必須得擺足。
“沈小英,如何?”
沈小英,不是什麼天道意識的附庸,而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獨立個體。
“好,從今日起我就沈小英。”
祂這次沒有僞裝聲音,天道最初的聲音和奶娃娃一樣,清脆稚嫩。
“你給我起了名字按照他們人類的說法,我們就算是朋友了,你放心,以後我會罩着你的。”
沈小英還不知道,在人間,名字裡更重要的一點是:子随父姓。
祂不知道,沈甯不點破,在心裡偷笑,“那便勞您費心了。”
如此,兩個人就算是交了個底兒,初步結成盟友。
長長的睫羽遮住沈甯的複雜晦暗的眼神——謝睢嗎?聽起來真是個好名字。
此人能在她脫離人界的第一時間跳過人界意識找到自己實力自然不容小觑。
可她不過一介小妖,謝睢邀她相約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身上有什麼能被利用的價值呢?明月宗又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