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低頭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下次不要給我買這麼貴的東西。”他心裡清楚,她給他送的這份禮物應當并不輕松。
這次她抿抿唇,沒講話。
霍極也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有心逗她開心,他低頭點了幾下手機屏幕,又翻過來給她看,“去不去看電影?重溫童年回憶。”
“不想去。”她拒絕,“我要回家。”
“陪我去一下麼,是還在生氣嗎?”他彎下腰來打量她的神情,聲音也放軟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時照心很硬氣地别開了眼,說:“很忙,沒空。”
——“姐姐。”
……
半個小時後。
時照心坐在電影院裡。
她心裡隐隐後悔。霍極這小子既不要臉,又很會拿捏人,她受不了他給她賣巧讨乖,他也知道。他還知道她最抵不住被叫“姐姐”。他發現這軟肋後,明明是他比她大,他有事時硬是能觍着臉叫“姐姐”賣乖,沒事後就“時大小姐”、“豌豆公主”什麼亂七八糟的綽号一通亂叫。
真是受不了。
電影還沒開場,霍極往她懷裡塞了一大桶爆米花,說:“吃吧。”
“不能吃。”時照心拒絕。
霍極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停留在她淺淡的唇色和尖瘦的下巴上。
“你别告訴我你在減肥。”他很認真地說。
“……”
“是醫生讓我忌口。”
“又要忌口?”霍極問,“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時照心給他簡單說了原因。霍極聽完搖頭,她打小身體就不太好,隔三差五就要去醫院報道一次,跟紙片一樣脆弱,因此在吃食上要特别仔細。于是他伸手撈走她懷裡的爆米花,也沒放過她手邊的奶茶,全部通通拿走。這會兒他懷裡滿滿當當的零食,她那邊寥落得可憐。
他看不過眼,搜遍全身,摸出了一瓶礦泉水和一根剛才從酒吧裡順走的山楂棒。他舉到她的眼前,問她:“能吃山楂嗎?”
“……能。”
霍極便低頭拆包裝,然後才遞給她,她很自然地接過,含入嘴裡。她的腮幫子頂微微鼓起來,臉頰圓潤了些許。怪可愛的。
她感覺到他的目光,有點莫名地回望他,摸了摸臉頰:“你在看什麼?”
他笑了笑,隻說:“你還是長點肉點吧。”
她微微一怔。
燈光倏然暗下,電影開場。
今天看的電影是他們小時候一起看過的《哈爾的移動城堡》。
時照心幼時很是迷戀了一陣哈爾的美貌。經年後再次重溫,哈爾出場還是那樣迷人,晃動的藍寶石,耀眼的金發,以及湖藍的、深邃的眼……她慢慢沉浸入影片之中。
久石讓的配樂響起,蘇菲和哈爾牽着手在空中漫步,獵獵作響的風從他們的發梢穿過,揚起他們的頭發和衣擺,底下是紅瓦尖頂的房屋、熱鬧熙攘的人群,所有一切都像在為他們的出場作配。
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會被這幕迷倒。
身邊忽地傳來點發笑的氣音,而後感覺有溫熱的氣息撒在她的耳畔,撩動發絲。
“嗳,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
破壞氣氛的壞蛋,時照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霍極靠回椅背上,影院昏暗,但還能從銀幕上反射的微光中看清他臉上帶着笑,仍是閑散的,漫不經心的。氣人得要命。
她忿忿别過頭去,繼續專心看電影。電影往前推進,播放到中後段,哈爾将卡西法鏟起,将他的移動城堡從原本的黯淡老舊變得煥然一新,挂在牆角的輪盤也變換了地點。哈爾轉動輪盤,帶蘇菲到他幼時居住過的花園裡。
這部電影她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這裡,她都會覺得好浪漫,會想笑。笑得久了,嘴唇都發幹了。她探手去摸身邊的礦泉水,卻不小心碰到了霍極的手背。
她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
卻不曾想下一瞬被他捉住了手指,他捏了捏她冰冰涼的手指頭,聲音壓得極低:“你怎麼又寒冰掌了。”
“虛的。”她也小聲回答。
也是怪得很,明明他倆包場了這場電影,但他們在說話時卻莫名其妙都放低了聲音。這聲音一壓低,就無端生出些許暧昧的感覺來,就像情人耳鬓厮磨時的低語那樣。
……好像有點見不得人似的。
他不解風情地哼笑一聲,說:“小脆皮。”
時照心:“……”
她翻了個白眼,想把手抽回來,然而他卻拉得更緊了。
他屈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語氣也是見怪不怪的,“你動什麼。”
又不是沒有拉過手。
她冷哼一聲,堅決抽回手,揣在懷裡。
這回霍極倒是由着她了,睨笑着評價了句:“又鬧脾氣了。”
時照心扭過頭去不想理他。便是耳邊傳來窸窣的聲響也不曾影響她觀影,下一刻,她的背上蓦地一暖——他的薄外套蓋到了她的身上,帶着他的體溫和味道。衣服上的味道有些混雜,有熟悉的他身上的氣味,也有酒精味和煙味,還有……甜媚的香水味。
她愣怔了一瞬,側目看去,他已坐回去認真看電影,長長的眼睫上流淌着點點的光,像星光一樣。
熒幕上的哈爾擰開門把,鋪天蓋地的明媚映入眼簾,藍天點綴着大團大團雪白的雲,無邊的綠在眼前蔓延,風把草葉吹得簌簌作響,也吹彎了像風鈴一樣的粉紅花朵。哈爾邁過汩汩流動的小溪,回身向蘇菲伸手。
她感覺自己的手心似乎是潮了,不由得蜷了蜷手指,他卻以為她有事,傾身過來:“怎麼了?”
在他眼裡,她隐隐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一不留意咬碎了口中的山楂棒,甜的,酸的,仿佛還帶了一點苦。
在那一瞬間,她很想去探究是不是已有人住進了他的眼裡?為何他的外套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但話到嘴邊,她卻忽然膽怯了。她不敢問。
“沒事。”她彎起眼睛,言不由衷地說,“隻是覺得……這一幕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