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雀隻感覺眼前一片黑影卷過,眨眼間那個人就消失在了跟前。
“啾?”小山雀歪着頭疑惑地叫了一聲,撲棱着翅膀想要追上去,卻發現自己圓滾滾的身體根本無法起飛。
“啾!”小山雀看着賀玠離開的方向,抖着翅膀萬分不滿地叫了一聲,仿佛在控訴着什麼。
另一邊,賀玠使出吃奶的勁朝着爺爺走的方向飛奔而去,腦後本就紮得松散的頭發被甩開,深墨色的頭發在深夜裡飛舞擺動,要是有旁人經過,一定會認為他就是個妖怪,而不是被妖怪追逐的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當賀玠感到自己的肺都快跳出來時,道路的前方才出現隐隐的火光。
那是一個客棧。火紅的燈籠高懸在房梁上,為夜晚的遊人指明落腳的住處。賀玠劇烈地喘着氣推開了客棧大門,虛浮綿軟的腳步差點被門檻絆住。
“啊!這是什麼人啊,快把這叫花子給我攆出去!”客棧老闆娘看到自家店門口站着個披頭散發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攏住上衣,讓小二将他趕走。
“什麼叫花子啊阿茹,看我把他……”騰間端着半碗酒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昏花的眼睛還沒看清那站在門口的人,就被他一個飛跳撲倒在地,手裡的酒碗摔的四分五裂。
“有、有妖物在追我爺爺!是鳥……一隻鳥!”賀玠語無倫次地跟爺爺比劃着,“這麼大,白色的,很胖,身上有花香!”
老爺子身上冒着酒氣,看着自己身上這個被當成叫花子的人,眨眨眼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上。
“臭小子,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不是讓你抱着石頭跑來嗎?”騰間唰一下站起來,滿臉賠笑地看着貌美如花的老闆娘,“阿茹你别生氣,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孫子,臭小子平時就這麼無法無天風風火火的,我馬上說道說道他。”
“什麼那個孫子,爺爺你加個‘我的’不行嗎?”賀玠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這才有時間将自己亂成一團的頭發梳理好,“還有,你怎麼跟人家老闆娘都混熟了?”
“啧,我可是這裡的常客,和阿茹熟悉有什麼奇怪的,倒是你小子應該是頭一次來。”老爺子斜着眼睛看着沒用的孫子,吹了吹胡子。
“哎喲喲不得了。”阿茹慵懶地靠在酒櫃上,看到賀玠将頭發梳好後的模樣,忍不住瞪大眼睛驚呼出聲,“剛才還沒看出來,以為是個小叫花,沒想到是個如此俊秀的小郎君呢。”
聽見有人誇自己好看,賀玠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沒想到臉邊倏地飛過一個碎碗片,要不是賀玠反應快,那玩意兒已經劃傷他的臉了。
“爺爺!”賀玠咬牙切齒地看着這臭老頭,沒想到他此時的神色并無半分醉意,甚至稱得上凝重。
騰間先是将賀玠從地上拉了起來,随後背對着客棧裡的老闆娘和小二,低聲問道:“剛剛怎麼回事?”
賀玠順了口氣,将方才自己遇到的怪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重點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什麼選擇抛下石頭逃命。
騰間聽完後先是思索了一陣,然後一巴掌拍在了賀玠腦後,打得他一個踉跄。
“就這麼點大?”他比了個圈,賀玠老實地點頭。
“沒出息的東西!”騰間暴怒,“那估計就是個剛破殼的崽,也就是它爹媽厲害,看把你吓的這個樣子,我還以為遇到化形的吃人大妖了呢。”
“可是,你不是告訴過我不要輕視任何一個妖怪,哪怕他們看起來比鄰居家的大黃還弱小嗎?”賀玠一字一句地複述着騰間對自己的教誨。
“我是這麼說的嗎?”騰間知道這小子估計沒認真聽自己的話,氣得又打了下他的後腦勺,“我那不是還有前半句話嗎?”
“要先嗅妖息,辨别其所屬妖類與方位。再看其表面是否有妖紋,那是妖丹所在地,深則弱淺則強。除了化為人形的妖,其他妖物這個紋路是藏不住的。”
騰間一隻手戳着孫子的太陽穴,像是要把這些東西都刻進他的腦袋裡:“今晚睡前給我背一百遍識妖法,不背完不許睡覺!”
老爺子看上去氣得不輕,但他也實實在在地出門檢查了一圈,确認沒有可疑妖物跟蹤後才回到客棧。
“去,把飯吃了就上樓給我背書,背錯一個打一下。”老爺子擡手指了指桌上一碗爛肉面,估計是早就為賀玠準備好了,此刻還沒有坨在一起,騰騰冒着白煙。
秉持着有飯不吃大白癡的理念,賀玠臉上的悲痛立刻煙消雲散,小聲地歡呼了一句就大口大口地吃起面來,最頂上那一層黏糊糊的爛肉眨眼間就被他吃了個精光。
騰間看着大快朵頤的孫子,嘴裡揚起隐隐的笑意,轉身背着手就打算上樓,卻在轉角口被阿茹拉住了衣袖。
“這孩子……”阿茹的眼神在他和賀玠之間來回掃視,漂亮的細眉擰在了一起。
騰間看出了她在想什麼,在她出聲的前一刻打斷了她:“不能說。”
阿茹抱着一盆髒布衣,了然地點點頭,随即又笑了笑:“那我等會兒給你們送點水果去,山楂怎麼樣?新鮮摘的。”
“随你的便,”騰間咳嗽兩聲,弓着腰走上樓梯,“人家現在不愛吃那勞什子野果了,沒看見他吃那肉的速度?”
阿茹撇撇嘴,轉身朝着賀玠大喊一聲:“小郎君還想吃點肉不?姐給你弄大碗的!”
“世間妖有三種,獸妖、草妖與器妖。獸妖與器妖多性情暴虐狂躁,唯有草妖相對溫和,但也最是難以辨認,一般子時妖類最為活躍……”
“錯!”騰間一邊嚼着肉幹一邊拿随着折的荊條打了下賀玠的背,“還有一種妖類沒背出來。”
“我這不是正要說嘛……”賀玠嘟嘟囔囔地撓了撓背上的紅痕,将床上一隻據說是老闆娘親手縫制的布娃娃放在腰後靠着。這點痛對他來說跟撓癢癢一樣,根本不在意。
“還有一種最為兇惡的妖類為怨體附身于将亡之人,直接以人形進行修煉,多數擅長僞裝身體原主存活,啃食身邊之人精氣為補,妖力強大兇狠,遇之需萬分謹慎。”
賀玠盤腿坐在床上閉着眼睛背書,柔軟的床榻讓他腦子一團漿糊,好幾次差點睡着,又被爺爺狠狠抽醒。
爺孫二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鞭地休憩着,直到醜時來臨,賀玠才堪堪把那冗長的識妖法溫習完。
“好了,睡覺吧。明早還要趕路。”騰間睡得倒是快,被子一拉就開始打起呼噜,可憐那剛剛挨了三十幾下,滿腦子知識的賀玠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大,怎麼也睡不着。
砰砰砰!
正當他眼皮昏昏沉沉打架時,樓下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在這寂靜的黑夜裡格外刺耳。
“開門啊開門啊!”
女人凄厲的喊聲響徹整個客棧,所有休息下來的人都從床上睜開了眼。
阿茹打着哈欠去開門,沒想到剛剛開鎖,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就懷抱着襁褓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女人滿臉淚痕,衣衫不整地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她手裡的襁褓也随之敞開,一滴鮮紅的從那上面滑落,在地闆上開出刺目的花朵。
阿茹捂着嘴退後兩步,想要尖叫卻發現喉頭都被震驚所堵住。
那襁褓裡的孩子緊閉着眼睛,小小的腦袋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正在往外源源不斷地溢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