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沒說話,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陰恻恻地笑了一下。
林莉打着哆嗦拉着謝星辰的衣袖:“不行,我不敢住在這兒。”
”住着吧,”謝星辰拍着他的肩膀,“人生自古誰無死,總好過死在花壇裡。”
林莉:“……哥,你可真會安慰人。”
老太太帶着謝星辰去隔壁的房間,兩間房間結構很像,擺設以中間牆壁為中軸線對稱陳列。
謝星辰把自己埋在柔軟的被子裡,舒坦不少。
“幫忙關下燈。”他招呼老太太。
老太太:“……”
老太太提燈出門,房間頓時暗了下來。
躺了一會兒,謝星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推開窗戶,看向那片花壇,從口袋裡摸出那枚胸章,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過了片刻,他倏然收緊手指,銳利的邊緣刺破他的皮膚,血珠浸潤了髒污的表面,謝星辰斂起眉峰,一雙眸子冰淩淩的。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又飄起大雪,幾近遮天蔽日,天地一片肅寒。
——
一夜睡得十分踏實,謝星辰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大雪已經停了,撥雲見日,旭日陽光照耀進來,令人生出懶洋洋的暖意。
他穿好衣服,推門出去,林莉頂着酸脹的眼皮出現在面前,他烏青着眼,不可思議地看着神清氣爽的謝星辰:“哥你怎麼敢睡得這麼香啊?”
謝星辰笑了笑:“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睡着以後發生的事情。”
林莉:“……我不是這意思,你就沒做點什麼噩夢?”
“比如?”
“比如睡到半夜聽見床頭響起淅瀝瀝的水聲,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闆上,勉強睜開眼,看到床頭有個慘白着臉的鬼臉正帶着恐怖的笑看着你,他細長的指甲插進你的頭發,你這才發現原來聽到的水聲是血水從頭發上滴落的聲音……”
謝星辰搖頭:“沒有,我偶爾會夢見自己拯救世界。”
林莉:“誰不會啊!呸!我的意思是昨晚真的什麼都沒發生?我确實做了剛才那個夢,也仿佛真的聽見了水滴滴落的聲音,可我掙紮着醒過來,發現那就是個夢,房間裡一點痕迹沒有,”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然後我就不敢睡了,睜眼到天亮。”
“單純是個噩夢吧,”謝星辰斟酌了下,說道,“老太太的任務應該完成了,你注意到她的頭發了嗎?”
“嗯?”林莉心裡也存了幾分古怪的覺察,“她的頭發特黑特亮,完全不像是個老太太。”
“嗯,”謝星辰道,“昨天我們除完草回來這裡的時候,她的頭發在燈光下泛着非常淺的紅色光澤,而且……”他沉聲說,“還有些肉沫和殘渣。”
林莉倒吸一口涼氣。
謝星辰:“所以,我們見到的那些頭發是她的頭發,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你那個噩夢可能昭示着什麼。我大膽猜一下,如果我們沒有用屍塊幫她護理好頭發,也許到了晚上,我們就成了她的……”
“護發素?”林莉哆嗦着問。
謝星辰:“你這說法還挺合适。”
林莉:“……我也不想當護發素啊哥!”
“不管是什麼,任務完成了,我相信這些npc會遵守規則,把東西給我們。”
說話時,牆壁上一直沉默的時鐘突然彈出一隻金色的鳥,那是隻胸膛刺破在尖銳荊棘上的幼鳥,布谷布谷地宣告上午十點的到來。
維斯太太走出來,雙手合攏,捧着一團帶血的内髒,“這是給你們的獎勵。”
鮮血從掌心滴落,血團似乎還在蠕動,端莊優雅的老夫人笑意盈盈地問他們:“那麼,誰來拿走它呢?”
這肉團怎麼看都跟他們要的假發八竿子打不着關系,林莉不敢接,也不敢問怎麼回事,那老太太讓他渾身發憷。
謝星辰伸手接過,沉甸甸的一團宛如活物,隔着皮質手套,他都能感覺到濕漉漉的鮮血從指縫間流淌下來,有什麼東西藏在肉塊裡,蠕動着拱撞他的掌心。
門外傳來馬車的車鈴聲,老太太說道:“送靈人來了,你們回去吧。”她緩緩轉身,影子逐漸沒入塔樓的陰影裡。
他們背後,盤旋向下的樓梯左右的牆壁上亮起了幾盞燃氣燈,明亮的光線照亮了他們腳下的台階,這還是他們頭一回清楚地看見塔樓裡的擺設。
那些曾經藏在陰影深處的厚重牆壁上挂着一幅挂畫,裝幀在精美的相框裡。畫像上是一個嬌豔美好的女孩,她還年輕,容貌妍麗,穿着綴有蕾絲花邊和絲緞的粉白蛋糕裙,撐着一把洋紅色、筒狀的晴傘。
謝星辰向下走,沿着環梯的牆壁上還挂着其他油畫,每幅油畫都畫着同一個女孩,她容貌精緻美麗,每一寸五官都是精心雕琢出來的,哪怕是全世界對容貌與品行最挑剔的人也無法從她身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瑕疵。
林莉感慨道:“我的目光完全離不開她,這女孩長得太好看了。”
謝星辰手捧着血管跳動的肉球,随意瞥了一眼旁邊的油畫:“她的目光也移不開你。”
林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莉越看越覺得謝星辰說得沒錯,這些油畫上的每一雙眼睛都追随着他的步伐,無論他環繞着塔樓,走在樓梯的哪一個角落,都如影随形地凝望着他。
越想越瘆得慌,林莉不敢再看,但好在,有燈光映着,下樓不算漫長,他們很快走到樓下,那扇房門不等他們推開,就在機械傳動軸的作用下緩緩打開。
謝星辰腳步停了下來,他越過機械門闆,看向門口的牆壁,那上面挂着最後一幅油畫。
——午後的花園,藤編的座椅上躺着一個巴掌大小的機械人偶,腦袋掉在地上,被剖開了胸膛,斷口正淌着暗紅色的液體。
人偶在看他,用空洞的無瞳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