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懸在天際,連天的雪被月光揉碎了,打在林木間唯一一間房子上。
雪下得很大,厚厚一層壓在屋頂,濃煙從坍垮的煙囪裡冒出,周圍的雪被熱度化開,還沒來得及順着瓦片滑落就被嚴寒凍成冰柱。
這天氣,在外面待上一會兒就得被凍成僵屍,幸虧屋子裡燒着爐火,才讓屋子裡幾個人沒被凍死。
他們陰沉着臉,圍在爐火旁,提防着周遭的一切。
這事兒怎麼說怎麼玄乎,除了見鬼不知道怎麼形容。
約摸一個小時前,就有人陸陸續續被一輛中世紀歐式風格的馬車送進這間房子。
一路上,無論他們怎麼質問都得不到車夫的回應,隻在馬車停在木屋門口時才聽見車夫冰冷地甩下一句“等蘇格醒過來,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他們不安地推開木屋的房門,看到一個戴着深褐色氈帽、身穿破舊麻布上衣、燈芯絨格子長褲的男人打着鼻鼾睡在躺椅裡。
有人不信邪冒着風雪出去找路,有人待在屋裡胡作非為,都在他們眼前……消失了。
一茬又一茬的人來來去去,隻剩下五個人戰戰兢兢地待在屋裡。
屋外又傳來車輪碾動的聲音,五人中唯一一個女孩從窗戶向外看去,那輛載他們過來的馬車披戴着雪霭駛來,停在門口。
又送人來了。
風雪太大,她看不清來人的模樣,隻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慢條斯理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随着風雪呼嘯聲乍響,房門被推開,一個瘦高的青年被送進屋内。
衆人的目光彙聚在他身上,雪色晃眼,但更紮眼的是他那張過分漂亮的臉。
淩厲的風雪吹皺他的大衣,像極了電影裡沉默的雪山來客。
……
謝星辰低垂着睫毛,烏睫上挂着一層冰霜,被融化後,顯出霧泠泠的一雙眼。
他用皮手套拍淨風衣上的積雪,才擡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瞥了一眼屋裡的人。
體态富貴的秃頂男人;
胡子拉碴的瘦高男人;
臉色蒼白的眼鏡青年;
高大強壯的肌肉男;
還有一個纖細漂亮,妝都哭花了的年輕女孩。
算上他,一共六人。
沒想到人還不少。
“各位,打擾,”謝星辰輕挑了下眉,開口問道,“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一時之間沒人應聲。
“我、我也不知道,”年輕女孩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眼睛紅通通的,忍着淚水說,“我在地鐵裡睡着了,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詭異的馬車裡,車門是鎖死的,隻有一個怎麼都不吭聲的車夫,直到把我送到這裡他才開口說了唯一一句話。”
“嗯,”謝星辰點了點頭,說:“我也是,他是不是說‘等蘇格醒過來,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他目光落在酣睡的男人身上,“他就是蘇格?”
“是的,”女孩咬着嘴唇,淚眼婆娑地說,“我們剛才用盡了辦法叫醒他,可怎麼也叫不醒。”
“我看看。”
謝星辰走到男人身前,仔細打量他。
男人臉上堆滿絡腮胡子,分不清年齡,睡得實在很沉,鼻鼾一聲接着一聲,還拉着九曲十八彎的尾調,身上有股常年酗酒的惡臭,腳邊淩亂倒着幾個酒瓶。
“我們什麼方法都試過了,”青年見來人笑容友善,推了下眼鏡,上來搭話,“都沒用,他睡死了。”
謝星辰問道:“比如?”
青年沉默片刻:“……喊。”
他見謝星辰挑起眉頭,又補充道:“大聲喊。”
“還敲了東西,”女孩說,“很大聲的。”
“砸了桌子、碗碟。”
“還踹了門,差點崴腳。”
“都沒用。”
“明白了,”謝星辰戲谑道,“吹拉彈唱。”
其他人:“……”
“常規的手段不行,就沒考慮用點惡劣的手段?”
幾人不吭聲,青年也忌諱得不說話。
隻有女孩提醒道:“這裡不安全,有古怪,其實……在你來之前還有幾個人,都消失了,隻要他們離開房子或對這個酒鬼動粗……不,其中有個人隻是晃了下酒鬼就當着我們面消失了。”
“消失?”
“先是身體變得透明,然後徹底消失,過程很短暫,不超過一秒。”
謝星辰了然地點點頭,他垂眸掃視了一圈男人,脫下手套。
黑色皮手套下露出一隻非常漂亮的手,他活動了下凍得發僵的手指,在關節上哈出一口熱氣,低聲說,“抱歉啦。”
随即,揚起手在沉睡的酒鬼臉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啪——
其他人:“…………”
清脆聲響在房間裡回蕩,其他人臉上都露出見了鬼的表情,仿佛這一巴掌打散的是他們的魂。
“你你你你不怕……??”女孩害怕地縮着腦袋,“萬一他不是人怎麼辦?我們明顯遇到了很詭異的情況,随身物品全都沒了,怎麼都沒法走出這裡,又有人在眼前消失,像是電影裡或者小說裡那些……”
“得試試才知道啊,光聽你形容很難想象的,”謝星辰坦率地看着女孩,笑了一下,“放心,我沒用多大力氣,而且,打上去的手感挺像人的。”
女孩悲哀地看着他,不忍心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