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壓抑。
淩晨三點,一輛烏黑透亮的大衆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道路兩旁種着密密麻麻的松柏,延綿千裡之外。頭頂電線杆子纏繞,偶有幾隻飛鳥經過,周圍漆黑一片,襯得車子像沉浮在黑夜裡的猛獸,即刻噴湧而出。
在一個轉彎處,開車的人淡定地打着方向盤,因為輪胎滑過了一樣不明物體所以車子猛的震動了一下,坐在後座的盛許這才悠悠轉轉地醒來。
說是醒來,不過是有點意識而已。
盛許今年上高三,在放國慶假之前剛考了三模,總分503,班級排名二十一,不是很理想。
因為盛許早産的原因,導緻他身體不太好,體虛免疫力低,頭疼發熱肚子疼是常有的事,所以盛許的成績一直止步不前。
這個原因看起來十分通情達理,人們總是對待弱小的事物抱着很大的同情心,盛許身邊的人便是這樣的。
但是盛許本人就不是那麼高興了。盛家一共生了兩個孩子,盛許上頭還有一位哥哥名叫盛肆,比盛許大了兩歲多一點。盛肆前年考了大學,國内top高校的法學專業,前景看起來一片光明,帶着父母的殷殷期盼。與之相反的是父母對盛許的态度,他們從來都不會過問盛許的學習成績,更多的是關心盛許的身體狀态,幾乎是像養女兒一樣的在養盛許。盛許在他們的庇佑之下長大,沒有娘娘腔就已經要燒份高香了。
盛許父母的心思也不難猜,沒有一對正常的父母會把自己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受苦,盛許父母也是。每次看着盛許進醫院檢查,身上插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管子,常年喝着非常難喝的藥,他們就十分不忍心,恨不得替盛許受了。所以他們的心願就是希望盛許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别的不會奢求。他們很愛盛許,所以對盛許有一些隐隐的愧疚之心。
盛許從小就察覺到了父母對他的不同,無論怎麼勸說都無濟于事。他其實就想讓父母以平等心對待他,就跟盛肆一樣。但是這樣說就有些鸠占鵲巢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弄得盛許很不自由,他隻是很簡單地想做一個正常人,但是每次看到父母的眼光,好像都在提醒着他:你是不正常的,所以不能按照常人的要求來要求你。
沒有人驅使,盛許就自己鞭策自己,他沒有很高的勝負欲,隻是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盛肆這麼優秀,他也不能落于人後。
現在的盛許什麼都不用考慮,沒有後顧之憂,隻需要好好學習就行了,不知何時剛下了決心想考本市高校的盛許很快就被現實打敗,分數還差了很多,他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父母好似看出了盛許的決心和焦慮,正好盛許的表哥駱澤定婚,于是便拉着剛放國慶假的盛許來了,美曰其名散散心。
答應得很好,因為盛許最近幾年都沒有離開過學校和家的範圍,一時之間聽說居然要出個省,他很開心,淩晨被叫醒的那一刻盛許就後悔了。
盛許以前也沒參加過誰的定婚宴,鬼知道居然還要起這麼早。作為一個上了高中之後每天就睡五個小時的學生,盛許在被人從被窩裡拽出來的時候真的很想罵街。
但是既然答應了就不能食言,盛許睡眼惺忪地起身穿好衣服,朦朦胧胧之間就跟着人出門了。
前段時間盛許家裡的車子因為故障問題送去維修,盛許在一片懵懂之中被拉到不知名的車子後座,連寒暄的力氣都沒有,好在旁邊是擅長交涉的盛肆,所以他放心地扣了白色的衛衣帽子歪在窗邊睡過去了。
被車身一震,盛許有了一點意識,隻不過上眼皮像被泰山壓着,硬是睜不開。
他索性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閉着眼睛養神。過了一段時間,沉默在悄無聲息之間被打破了,他聽到前面開車的男人歎息說道:“你說說你啊,本來上了那麼好的學校,大二非得去征兵入伍,現在年紀都這麼大了還在念書,比你小的阿澤都要成家了。”
副駕駛上面坐着的人并不惱,或許是所謂的當兵磨煉出來的脾氣,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很淡,“現在也一樣。”
見駱成宇這麼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駱賓更來氣了,可能是因為後座還有一個睡死過去的盛許,他也不好大聲說話,隻得壓低聲線絮絮叨叨,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你看我們對門住的你李叔的兒子,他就比你大一歲,去年剛在冰河路那塊兒買了房,今年都要結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