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告訴丁弈，屍檢結果表明劉陽身上有傷。他的肩頭、後背都有大面積淤青，脖子兩邊還有掐痕，小臂上有磕傷，後腦勺也腫了個大包，而且傷痕都很新。

丁弈認為，劉陽身為警察進了看守所，雖然不受那些被關押人員的待見，應該不會有人這麼大膽敢找他麻煩。而陳宓也指出，這些傷不像是襲擊這麼簡單。

也就是說有人想殺劉陽滅口，但沒能得手？丁弈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自責，也暗暗心驚于販毒團夥行動之快、無孔不入，甚至已經将手伸到了看守所内部。

那些人若是要滅口的話，沈一清是不是也正處于危險之中？幸而被立刻單獨保護起來的沈一清到目前為止并沒有遭遇類似襲擊。丁弈暫時還不能确定，是那些人還沒來得及行動，還是隻有劉陽有特别之處？

但諸多疑點，讓丁弈不得不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首先，為什麼受到生命威脅，劉陽都隻字未提，提審他的時候，還在一味隐瞞？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看守所受到襲擊時，曾積極求生反抗，說明至少那個時候他并沒有尋死的打算。那為什麼在短短的時間裡，他的态度突然會有如此轉變？難道還是跟當時在場的人有關？

可劉陽死前在場的三個人，艾峰、蘇睿、劉家棟與劉陽幾乎沒有私交，平時工作中打交道的機會也屈指可數，三個在第一時間接受質詢時，丁弈對三人的言談舉止都做了仔細觀察，但一無所獲。三人對當時事情經過的描述也并無出入，隻是三個人竟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支鋼筆是怎麼到劉陽手上的。

是巧合，還是有人在撒謊？丁弈始終不願意對自己人多加猜忌。與其在腦子裡不切實際的空想，他決定親自去看守所走一趟。劉陽是個訓練有素的緝毒警，那個偷襲他的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從這一點着手，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丁弈匆匆走出公安大樓，不禁小聲咒罵了一句“見鬼”。

天又下雨了，雨勢還不小。他懶得回去拿傘，拉起衣領沖入雨中。

梧桐黃葉在秋雨中紛紛落下，将一片樹木掩映中的老式洋房襯得略顯蕭瑟。

他走過長長的走廊，推開木質雙開門，打破了這間寬敞書房中的甯靜。

落地窗前頭發斑白的男人微微側了側頭，放下手中的白釉瓷杯：

“大白天說來就來，這樣行事太魯莽。”

他站在門邊沒有答話，髒污的水滴沿着沖鋒衣的兜帽滑落，滴在高檔的羊毛地毯上。

男人擡眼看了眼地毯，溫言道：“他們怎麼搞的，也不給你條毛巾擦擦。快，把外衣脫了，來這邊坐，喝杯茶，暖暖身子。”

“不了，榮叔。”他拉了拉帽檐，把頭低得更深了些，“還是這樣更安全些。”

榮叔笑了笑：“警惕性挺高，既然如此，什麼事情不能遞個消息，非得親自跑一趟？”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跨前半步，用上了質問的口氣：“您是不是找人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榮叔一臉疑惑的表情，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個人自殺了，我在看守所看到了癞頭昌，我知道他以前是辛爺得力的打手，跟着辛爺洗手有些年頭了。他這個時候突然出事進去，該不會是巧合吧？”

“就這個事啊……”榮叔搖了搖頭端起茶杯，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在說，這點小事也值得你興師動衆。

“為什麼非要趕盡殺絕？您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他一時激動把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放肆。

榮叔沒有立刻說話，淩厲的眼神盯了他片刻，才幽幽放下茶杯：“留他在那兒，對你總是一種威脅。他一旦頂不住，把那件事說出來，你就有可能會暴露。”

“不，他絕對不會說的，他發誓不會把我卷入危險！”

“呵，劉陽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他不會想到，那個被他牽連受害的人會是設局引他入套的人。但丁弈可不一樣，他也許會順藤摸瓜拼出整件事情的真相。我不能冒哪怕萬分之一的風險，隻有死人才絕對安全。隻是我沒想到，阿昌一擊沒能得手，第二天他竟在審訊室自己自殺了！”

“……”他低着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