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凡娜尴尬地撫摸着妹妹的頭發。她還是一樣不擅長安慰别人。
愛絲特松開姐姐,用力抹着眼睛,她有很多話想說,想問薩凡娜這幾個月她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薩凡娜變戲法似的從馬甲的内側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這是沼澤城銀行家們的新玩意兒,她來的第二天就注意到了。她不由分說地把支票塞進愛絲特長裙的口袋裡。
“我不要,”愛絲特用力壓制着哽咽的聲音變得很古怪,“我有一整個城堡,還嫁進了博福特家族,我不稀罕。”
薩凡娜假裝這個笑話很好笑,浮誇地笑了兩聲。
“等等,這些錢是從哪來的?”愛絲特被淚水模糊的眼睛變得清晰起來,她想起姐姐在小劇院裡說的話,脫口而出:“你在買賣那些男人!”
薩凡娜沉默地看着愛絲特手上的傷疤,她一遍一遍撫摸着,想象如果自己不去複仇,妹妹是不是就不會受這麼多傷。
過了很久,她擡起頭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在每個大劇院都有人脈。反正戰争動蕩,沒飯吃的漂亮男人多得是,他們樂意,我也賺錢,有什麼不好的?”
如果不是今天被撞見,薩凡娜永遠不會說這些話,永遠不會親口告訴愛絲特。她一直想把妹妹保護起來,不讓她知道世界上肮髒的事情,她成功了,雖然隻成功了十八年。
愛絲特的聲音顫抖着,這一次是因為失望和憤怒。她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不可置信地問:“那以前呢?在桃心劇院的時候,我們也一直在做這些生意嗎?”
薩凡娜立刻說:“當然沒有。”
愛絲特把眼淚抹掉,說:“你不會告訴我的,對嗎?我還不值得托付那麼多信任。”她咬着牙,竭力忍耐着再次投入姐姐懷抱,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沖動,把門拉開。
她心中最美好的一塊地方坍塌了,露出肮髒的廢墟。她最懷念、最心愛的桃心劇院,她以為是飄滿金色音符和花朵香氣的天堂,變成了用血肉築成的地獄。愛絲特什麼都沒有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天真、愚蠢、一無是處。
“我不能忍受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姐姐,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愛絲特飛快地說出這句話,仿佛怕自己會反悔,從門裡逃了出去。
薩凡娜靜靜地站在黑暗裡,看着妹妹的背影。
她在塞利西亞城堡附近監視了很久,薩凡娜知道,一定會有仆人陪着愛絲特的。薩凡娜對走廊上一個注意到異常的男仆說:“前面那位小姐,對,看着她,确保她安全地上馬車。”她從錢袋裡拿出一塊金币,顧不上對小費太多的金額,放在男仆手中。男仆千恩萬謝地跟了上去。
薩凡娜往回走,途中她從門縫看了撒迦利亞夫人一眼,輕笑了一下,床上那個人和昨天不是同一個。進入小劇院,她臉上換上生意場上迎來送往的笑容。
“夫人們,今天的貨還滿意嗎?”
……
“達洛莊園就在我們姐弟出生的村莊附近,我們帶您去吧。”
聽說伊維特要去達洛莊園,莫伊拉·懷特尤其興奮,她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伊維特原本不想橫生枝節,但達洛莊園距離那個小村莊很遠,隻是半路和懷特姐弟分開,并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他們兩人興奮地談論着那個小村莊的山水風物,顯然很想見到自己的親人。伊維特最終還是答應了。
據莫伊拉說,他們的母親是一位非常擅長廚藝的農家婦女。她堅持要讓伊維特先在小村莊住下,嘗一嘗母親做的南瓜餡餅。“您不懂,整個村子沒有不喜歡我母親的南瓜餡餅的人。”羅裡·懷特說。他們和伊維特的關系逐漸熟了,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畢恭畢敬了。
“就在這裡分手吧。”伊維特堅決地說。她騎在馬上,腰間挎着紅寶石長劍。
看見首領這麼堅決,懷特姐弟對視了一眼,遺憾地認為首領或許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羅裡·懷特說:“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莫伊拉·懷特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然後對伊維特說:“您要去辦什麼事?我們可以幫上您的忙嗎?”
羅裡·懷特這才反應過來,讪笑着拉起缰繩,回到姐姐旁邊。“是的,我們可以幫助您。”
伊維特搖搖頭,這件事隻能她自己去做,也隻能她自己知道。
撒迦利亞夫人隻在乎“亨利·博福特”這個假身份的政治含義,她對伊維特本人毫無興趣;懷特姐弟是被作為騎士培養長大的,雖然是農民出身,但淳樸的感情已經和忠誠融合在一起,他們也不會因為伊維特是女人,而對她改變看法。
但是伊維特不能冒險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個扮演“亨利·博福特”的人一定知道點什麼,否則不會敢這麼做。如果有必要,伊維特很可能準備殺了他。
伊維特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像領主約克·威爾斯死前所說的那樣,她正在變得冷血,像一個真正的博福特家族的孩子一樣。
這是一個漂亮的小莊園,不遠處的一個小湖增添了它的美麗。伊維特沒讓門房通報,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繞到小莊園後面的一片果樹林裡,從雕着花朵和尖刺的黑色鐵欄杆上翻過去,輕盈地落在草地上。
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小莊園漆成黃色的牆根下,一扇長滿蜘蛛網的、屬于地下室的小窗子裡,一雙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緊盯着果樹林裡的伊維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