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維特就站在場地中央,她沒能逃脫。在看台上的奧古斯反應過來,立刻命令騎士團全部撤退。愛絲特被一個女仆拉着離開了廣場。
這是一件陰暗潮濕的囚室,隻有最頂上照下一丁點可憐的陽光。地上有一些草,原本或許是幹的,但已經在潮濕的天氣下軟爛發黴。伊維特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被他們收走,她已經在這裡三天了,這期間沒有任何事發生。
她坐在牆邊,注視着鐵門上那個小小的、能看到走廊的窗口。這裡顯然關押着其他的囚犯,他們看起來不像伊維特那樣鎮定,雙手扒在小窗上,眼睛神經質地觀察着走廊上的任何一點響動。
伊維特移開了目光。
她從地上找到一塊石頭,盡量放低聲音,悄悄地在鐵門上打磨它。如果打磨成功了,它會是一塊很鋒利的石頭,既能劃破脖子,又能投擲。
她不敢說剛剛認識的奧古斯會想辦法救她,畢竟她已經代替他去決鬥,身上的價值已經耗盡。至于愛絲特,伊維特隻希望她能理智一點,想辦法趕緊離開沼澤城。
對門的囚室裡傳來一個古怪的聲音,那人似乎很久沒跟人攀談過了,起先說話的聲音都怪怪的。
“那些石頭沒用的。”那人說。他的臉從鐵門底下的小窗後露出來,他正在用一種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看到伊維特沒有理會他,他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爬起來,離開了小窗。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小窗下出現了一塊被磨得無比尖銳的石頭,簡直像一把石頭做的劍。伊維特原本也想做成那個樣子,她預計要花超過一個月的時間。
對門的小窗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尖銳石頭,那人把他磨出來的所有石子都拿出來,展示給伊維特看。
“沒用的,”他幽幽地說,“一點用都沒有。”
伊維特猛地站起來,離開了小窗,她把手裡的石頭扔在地上,煩躁地歎了口氣。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原本死氣沉沉的囚犯們開始竊竊私語。這裡是沼澤城的地牢,有來訪者通常不是什麼好事情,被訪問的人可能會接到自己的死刑通知。
來訪者站在囚室前面,那雙藍色的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伊維特,他竟然使用一種接近谄媚的語氣,竭力向伊維特展示他的友好,說:“亨利·博福特,請離開囚室,我們到高貴的領主約克·威爾斯的城堡裡去。”
他就是領主的管家,加裡·羅塞蒂。如果伊維特沒有替奧古斯去決鬥,她很可能在夜晚突襲塞利西亞城堡時見到他。
看到加裡·羅塞蒂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地牢裡,甚至有心情向自己阿谀,伊維特知道,奧古斯沒有執行突襲城堡的計劃,他一定放棄了。
離開地牢,外面并不刺眼的陽光讓伊維特眩暈了一會兒。管家加裡·羅塞蒂站在衛兵們守護着的地牢門口,向不遠處的一個隊伍招手。
伊維特也擡起頭,尋找她将要騎的馬。兩個衛兵簇擁着她,把她交給領主約克麾下的兩個騎士,她沒有騎馬,而是被帶上了馬車。這些騎士都穿着藍色的披風,整個隊伍是專門來押送她的。
不管領主約克想做什麼,至少她知道,領主約克很重視亨利·博福特這個人。
馬車隆隆地駛出城外。
塞利西亞城堡雖然不如凱特城堡高,但擁有更多塔樓,面積更大,顯得更加龐大。人工挖出的護城河泛着綠光,轟的一聲,站在河對岸的衛兵放下吊橋。
管家加裡·羅塞蒂臉上挂着一種讓人膩味的微笑,不過他自己顯然不這樣覺得,他笑着說:“您是領主十分重視的賓客。”
如果伊維特隻是一個普通的沼澤城居民,一定會感到受寵若驚,但她是斯蘭特王國的公主,領主約克甚至不配和她在同一個宴會上出現。因此她隻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城堡外面曾經懸挂博福特家族的旗幟,風吹日曬,在外牆上留下了一塊愈合傷疤似的淺色痕迹。穿過吊橋,走下馬車,踏上塞利西亞城堡的台階,伊維特随着管家加裡·羅塞蒂,進入這個曾經屬于她的城堡。
大廳的穹頂很高,上面懸挂着水晶的枝形吊燈,跟王宮中的古典款式一模一樣。這些都是老國王偏愛的家具風格。
毫無品味的外邦人諾頓公爵,以及忙着向蘇爾士人獻媚的領主約克,當然想不到要改變它們。因此,它們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像丢失的衣服,上面還有原主人的氣味。
像任何上流社會的宴會一樣,大廳裡擺放着兩排長桌,長桌的盡頭,距離伊維特最遠的地方,在高高的靠背椅上,領主約克·威爾斯靜靜地坐着,眼睛看着伊維特。
在領主約克右手邊,坐着在決鬥現場充當裁判的法官亞伯拉罕·圖爾斯,他花白的頭發在蠟燭的光線下像一團雲霧。他們早就聯合起來了。
伊維特和奧古斯,還有其他無數人,都以為這場決鬥将會是公平的,但根本不可能。
領主約克給了法官亞伯拉罕·圖爾斯一個眼神,他會意地站了起來,把斯蘭特王國的金紅色旗幟立起來,對伊維特說:“這是一場審判,亨利·博福特,你要對整個王國發誓誠實,我們将決定你是否有罪。”
“我們”是什麼意思?領主約克·威爾斯也在審判她的人們之列?伊維特想笑,她感到一種諷刺的冰涼的感情。她已經撒謊了,因為她不是亨利,世界上根本沒有亨利,她怎麼能發誓自己會誠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