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叫她?
她嗆了一聲,眼皮緩緩打開一條縫。高大的男巫低垂着頭,為她擋去綿延不絕的雨,布蘭溫愣了愣,連連又閉上雙眼。
“是夢,”她對自己說,“是假的。”
斯内普被她半死不活的無賴模樣氣得發瘋,一把掐住她的臉蛋,怒不可遏地咆哮道:“布蘭溫·埃利奧特!立刻!馬上!睜大你的眼睛!”
布蘭溫猛地睜開眼睛,她下意識地從地上彈跳而起,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你怎麼又回來了,我明明——”
“明明關閉了通道?”斯内普陰森森地勾了勾唇角,他掐住布蘭溫的一邊臉頰,用那種輕柔的、緩慢的聲音說道,“你以為我會束手無策,對你的‘善良’感恩戴德?”
他的眼睛在黑暗裡閃閃地反射着光,似乎有什麼在其中醞釀,“好心的漁夫先生?”斯内普重重地嗤笑着,臉上寫滿不屑,“就你,還想當魔鬼?”
布蘭溫被他鉗制得無法動彈,她憤怒地往側一滾,但實戰經驗更為豐富的男巫早已看穿他的意圖,他反手一壓,手肘抵在她鎖骨和脖子的交界處,将她完全制服,隻能靠在他腿上費力地仰躺着。
掙紮不開,逃離不掉,布蘭溫努力地調整着呼吸,想要躲過他的目光,卻被他擰着下颚,固定在他膝骨上。她強撐着保持鎮定,眼淚卻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放開我!”她冷冷地說。
“你的記憶在哪?”斯内普問。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布蘭溫已經快要崩潰了,她咬着後槽牙,想把眼淚憋回去,“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也不認識什麼布蘭溫·埃利奧特!”
她尖銳地喊着,像是在嘶鳴,“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呢!一次又一次,為什麼被抛下的、被放棄的總是我呢?”
滿溢的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和着墨色的雨水,将她的臉映襯得更加蒼白,她抽噎地說:“為什麼連你也要這樣呢?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了。”
“你很早之前就做出了交易。”斯内普輕輕地擦掉那些蜿蜒的污漬,他說,“是你說的,你不要做明明還能思考,但是無法說話,無法動彈的植物人;你承諾過,在原地等我——我們來找你。”
零碎的畫面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布蘭溫喘着氣,秀氣的眉毛微微擰着,想要追尋更多的畫面,卻被滴滴答答掉下的雨打斷了思緒。
“看來你有印象。”斯内普說。
“随你怎麼說。”布蘭溫不服氣地偏了偏頭。
斯内普說,略帶了些笑意,“随我怎麼說?反正認錯人的人——可不是我。”
布蘭溫哼了一聲,抵抗的姿态慢慢軟下來。見她已經不再倔着,斯内普松了力道。
他皺起眉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幾乎被封死的洞,剛剛來路也被水沒過。他又往上看去,洞的上方,有個又高又遠、小得看不清的開口,僅有的光線就是從上方照來的。
而洞裡積水越來越多,逐漸漫過兩人。不能再等了,斯内普想。他屈着膝蓋,把布蘭溫往上擡起些高度。
“我們想個辦法出去。”他扶着她的背,想讓她站起來。布蘭溫卻口申口今了一聲,她弓着身子,面露痛意。
斯内普止住動作,“怎麼回事?”
布蘭溫抿了抿唇,像是在糾結什麼。
斯内普一怔,回想起在前一次夢境中女巫小腿的異狀,他說:“你做了什麼?”
她難為情地說,“我……飛不起來。”
“飛?”斯内普難以置信地重複着,想起她曾經被吊在空中驚慌失措的模樣,“你是說——你要飛?”
他這是什麼語氣?活像是坩埚馬上要在眼前爆炸似的!布蘭溫氣鼓鼓地瞪了眼他,但忽然又頓住了——坩埚為什麼會爆炸?
但現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在他的膝蓋上扭動着肩,斯内普連忙扶住她的肩頭。布蘭溫撥開了自己的頭發,露出一直被隐藏在黑色積水中的背、肩頸。
不是衣服,也不是肌膚。
是一片又一片,淩亂地擠在一塊、長短不一的羽毛,因為被水打濕,它們失去光澤,怠惰地匍匐在少女瘦弱的肩背上。而變化還沒有結束,她的雙臂也在慢慢地伸長、延展,覆上密密麻麻的黑羽。
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氣,像隻剛出生的雛鳥。她仰着頭,黑羽還在往上覆蓋,漫過她修長的頸,堪堪停在腮邊。
斯内普往後退去,好讓她的翅膀舒展開來,布蘭溫仰着頭撲騰了一下,翅膀唰地從水中伸起——
表面完整的翅膀,收斂于内側的飛羽卻是參差不齊地斷裂着,布蘭溫在水中扇動了一下,身子離開水面半分,卻隻是再次墜落——直直掉進斯内普懷中。
“隻能到這了。”她嗚咽着,“飛不起來。”
她的羽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泛出靛藍色的光暈,斯内普盯着那羽毛看了幾秒,忽然伸手往心口一摸,一片黑色的葉子被抽了出來。
他轉着葉柄,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原本幹巴巴的葉子——羽毛忽然亮起炫目的光芒,從他掌心飛起,咻地回到了那些裂口邊上。
一片完整的飛羽。
“原來如此。”他喃喃道,思路逐漸明晰。
原來不是葉子,斯内普想,是一隻小鳥的羽毛。
曾經被剪斷飛羽的小鳥,無意中掉入噩夢的陷阱,稀裡糊塗地交出來自己的羽毛,在巢穴裡難過地哭泣。
斯内普看着趴在他腿上的、自暴自棄的布蘭溫,不合時宜地彎了彎嘴角。
可憐的小鳥。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