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假若這次擊敗莊為明先生獲得最佳男主角，您覺得自己能算大器晚成嗎？”

港媒并不标準的普通話讓江以商聽得有些費神，但他仍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先玩笑着用粵語說：“你可以講廣東話。”

記者笑笑，江以商從善如流地繼續：“我算不上大器，至于早成還是晚成，我覺得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算成了。莊老師是我很尊敬的前輩，若能險勝，那隻能說香港的前輩們看我實在太可憐，願意擡我一手罷了。”

一番話說得客氣，連對大陸抱有成見的港圈媒體也不好過多刁難。江以商沒有久留，簡單拍照簽名後便依着引導入了座。

那側莊為明身邊衆星環繞，畢竟本土作戰，TVB又有不少演員受過他指教，相比起來江以商跟前可謂門可羅雀。好在他也非頭回坐冷闆凳，不必去鏡頭前搶風光，面上神色似是泰然，卻又更似勝券在握。

其實就算《雙城》不能将他捧成影帝，與莊為明分庭抗禮也足夠吹噓一段時日。江以商不怕實力配不上野心，金像獎是飯前甜點，他目光所及，其實是坐在數列之外的GR總裁魏舒蕪。

“魏總您好，久聞大名。”

魏舒蕪擡起頭，正對上這位尚且名不見經傳的男演員的目光。她神色是慣有的漠然，眼底有一絲笑，将凝視巧妙地修飾為“打量”。

她是内地影視業著名的伯樂，像江以商這樣的人見得太多，也并不新鮮。

“我記得你是中戲畢業。”魏舒蕪一瞥身側，示意江以商可以坐下。

“是的，我是蘇老師的學生，很多同學都比我有名，可是今天……”江以商狹長的眼微眯了眯，很和氣地笑着，“我不想提他們。”

魏舒蕪了然颔首。

因為胞弟的緣故，她對中江戲劇學院略有了解，自然也知道眼前人就是蘇平教授曾經非常惋惜的得意門生。

據說，他在校時光芒萬丈，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畢業後卻杳無音訊迢迢數年，最後出了頭，也是靠這部爆冷的同志電影。

她有些質疑那些傳言的真假。

“你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跟我說兩句話這樣簡單。”GR女總裁紅唇稍揚勾起一抹笑，将目光投向不遠處隆重布置的舞台上，單刀直入地挑破他的欲望：“如果你能打敗莊為明，我就簽你。”

江以商微有一怔，随後笑着點頭：“好。”

魏舒蕪的眼風下掃，卻将他的緊張收入眼底：“江先生，如果把西裝抓皺了，等一會兒領獎時可不好看。”

他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場面，即使做了充足的功課也難免露怯。魏舒蕪的直接并不使他難堪，相反，他将西服外套好好撫平，很是虛心的模樣。

“謝謝您。”

這讓魏舒蕪生出些末興趣：“熒幕外的你倒是更有趣些。”

江以商擡眸：“您看過我的電影？”

“嗯，我一度以為你是個傲慢自負的混蛋。”

“傲慢自負談不上，可确實是個混蛋。”

魏舒蕪笑了，與之前出于禮節的笑不同，她真有些欣賞起眼前人來。論江以商的皮囊，絕對是同齡男演員中氣質最矜貴、模樣最精緻的一位，可不僅明珠蒙塵，更是甘心伏低做小，卻又不令人讨厭。

她的反應令江以商滿意。坦白講，他展露的局促本也是談判技巧的一部分，面對高位者，适當的藏拙很奏效。

*

兵荒馬亂一場，好歹是趕上了。

如侬車才到，組委會的工作人員便在道前相迎。不遠處是Monica的保姆車，有個小助理站在車外望風，被香港傍晚潮熱的空氣蒸得渾身大汗。

“賀小姐，您可算來了！”工作人員壓低聲，悄悄求告，“隔壁Monica不肯上，非要搶壓軸，現在最後上的汪瑞思女士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您能不能先……”

宋頌嘟囔：“哪有這道理呀，Monica什麼資曆，怎麼能讓她走壓軸。”

那頭如侬已經拿起手包就準備下車。

“姐！”

如侬卻不在意，高跟鞋輕松地踩到地上：“一個紅毯壓軸而已，走吧。”

此前有網友吐槽她刻意營銷“人淡如菊”的人設，隻有熟悉如侬的人知道，她是真不在意這些，因為數座獎杯堆砌起的地位，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輕易撼動的。

娛樂圈星光稍縱即逝，花草莺燕更是一茬接一茬。熱度會褪去，可是作品的分量不會。

這也是為什麼賀如侬半隐退了兩年，影視圈仍要畢恭畢敬予她一分尊重。

紅毯前的主持人正因為遲遲無人出現而焦頭爛額，兩人甚至一唱一和講起尴尬的冷笑話，額頭密密麻麻鋪了一層汗。

正要出現播出事故之際，耳返裡導播話音急促：賀如侬來了。

主持人如蒙大赦，鏡頭切回紅毯，他們也輕快地介紹起了來賓：“賀如侬女士也受邀擔任本屆金像獎的頒獎嘉賓，衆所周知，賀如侬與我們金像獎也是有不解之緣，在三年前摘下金像影後的桂冠……”

偃旗息鼓的閃光燈一時間蜂擁而上，險些将如侬淹沒在鎂白色的光裡。她取筆剛簽完名，那側濃妝豔抹的Monica才施施然登場——本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一幕，如侬瞥過一眼，隻想吐槽如今港姐選舉一屆不如一屆，Monica都能拿冠軍。

在鏡頭的簇擁中，如侬提步邁入會場。

香港文化中心的禮堂不算很大，但是經過精心的打理翻修，看不出它建造已久。特别嘉賓席中，如侬輕易地看見了自己的座牌，坐席旁布置了花束和流程卡，處處彰顯組委會的用心。

“賀小姐，請坐這邊。”工作人員笑眯眯地引她入席，如侬點頭緻謝，整理裙擺落座前，餘光瞥見了魏舒蕪的身影。

倒是不意外，作為内地影視巨頭掌舵者，這類電影節她一定不會錯過。

業界有傳聞魏舒蕪獨具慧眼，給GR簽回的藝人往往科班出身、實力過關，且沒過多久就會聲名大噪。所以在魏舒蕪身周，一向有很多人毛遂自薦。

比如今天這位——

如侬剛想腹诽是哪位攀上魏總的高枝，卻在看見男人身影時，不着痕迹地怔了怔。

時隔多年未見，或者說，時隔多年第一次見到熒幕之外的江以商，她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男人已褪去舊年的青澀，再無法由他眉眼間捉見半分當年熾熱的愛意。他的眼微眯，帶着妥帖的笑意，卻隻覺眸如深潭沉湖，沒有絲毫溫度。

她早知道江以商将在本屆金像獎角逐最佳男主角，可是時隔多年，他們都在名利場浸淫久，如侬原以為她能從容地面對他，客氣地送上祝福。

就像那麼多娛樂圈前任一樣，之前撕心裂肺地愛過鬧過，轉頭還能在鏡頭前演出濃情蜜意。

“——對了賀小姐，還有件事要臨時向您知會一下，因為原定給最佳男主演頒獎的陳嘉文女士由于身體原因缺席，組委會臨時調整了流程，請您和金朝宗先生一并頒發最佳男主角的獎項。”

“hello，賀小姐有聽清嗎？”工作人員見她沒應答，切換回蹩腳的普通話，“因為陳嘉文女士……”

如侬打斷了她：“我知道了。就按組委會的意思來。”

“多謝您。”

工作人員走後，她垂眼看着流程卡上自己的名字，與江以商僅僅隔了一行。

最佳男主角獎項，頒獎人：金朝宗、賀如侬。

提名者：麥凱文《爆裂》、莊為明《避風港》、劉野《雲霄》、馮子豪《寫給過去的詩》、江以商《雙城》。

如侬輕輕撫過那個名字，仿佛觸碰着一段漫長時光。

原本在記憶裡變得模糊的一切，在今晚，在灼熱的燈光下，再度變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