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幼稚了,啊...不該這樣說的。
上方沉默了幾秒,而後傳來噗嗤一聲笑。
好、好丢臉。小光有點麻麻的,這時候就很慶幸自己還有帽子擋住燙紅的臉,她的頭沉沉落了下去,幾乎要縮進脖子裡。
帽子忽然被取了下來,頭頂投下來明亮的光線,令她的反應無所遁形。
“這麼說的話,我也有哦,”希羅娜唇邊還帶着淡淡的笑,松開了緊握的手,走向内裡的休息室,拉開門時回頭看向她,“要看嗎?”
在世錦賽開始前,從各地而來的代表自家地區的冠軍們就在伽勒爾聯盟的會長洛茲的邀請下,小聚了一場。
雖然在即将踏入的競技場上,他們之間是不容退讓的對手關系,但場下卻都是十分聊得來的好友。
聚會上若隻是談論自己的事,大家多少還會有些放不開,但一談論起共同的工作經曆,簡單的三言兩語間,場内的氛圍就活絡了起來。特别是對身為冠軍的繁忙工作日程吐槽起來,每個人簡直都深有感觸。當然,某位少女冠軍因為行程延誤所以沒能參加小聚,也讓這次聚會徹底成為了成年人之間的夜談會。
“說起來,你怎麼帶了個小朋友過來?是你選中的助理嗎?”
聽到卡露乃好奇的詢問時,希羅娜正因包間内有些過熱的溫度而脫了外套搭上椅背。
她擡頭時,發現其他人也把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
“嗯...也不算助理吧,是認識的一位小訓練家,想順便帶她來看看。”希羅娜思考了一下,還是用了這種說法。
“哦?”卡露乃對她的說法倒是起了興趣。
“難道不是你選中的繼任者嗎?”她笑。
希羅娜隻是笑了笑。
“你們呢?”卡露乃回頭,問着一旁靜靜聆聽的男士們。
正好其他人也被這個詞觸動了,特别是現在身兼關都與城都雙地區冠軍的渡以及作為博士之身扶持阿羅拉聯盟成立後暫代第一任冠軍的庫庫伊兩人,臉上起了不少變化。
他們感歎起了成為冠軍後要處理的繁雜諸事,以及要尋找優秀年輕的訓練家成為自己的繼任者的事。
大吾因為家底豐厚,他一沉迷起挖石頭半個月找不到人也是常事,因此很多事有專門請來的助理幫忙,而丹帝也有洛茲會長他們作為後盾,讓他平時的生活過得頗為純粹。因此這兩人一臉努力共情的樣子,着實有趣。
希羅娜趁機加入了他們的話題,不再談論自己與小光的事。
卡露乃注意到了她的閉口不談,于是也沒有繼續深究,與大家一起聊起了在各自地區内尋找繼任者的各種趣事。
要說嶄露頭角的新人訓練家,冠軍們其實各自都有人選了,隻是年輕的少年們仍然還在自己的路上前行着,冠軍們于是隻對他們遠遠的注視,期盼着他們的成長。
希羅娜靜靜地聽着他們遇到的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們的旅途,又為自己倒了杯酒,小口啜飲。
繼任者......我當然也是有的,希羅娜想。
隻是那個人還沒決定好,希羅娜也不會擅自幹涉。
她能做的,隻有默默的引導。
地區冠軍之職雖是人們眼中的無上榮耀,但也是對冠軍訓練家最大的壓力。
因為它意味着在冠軍的生涯裡,你不被允許失敗,也沒有任何的容錯率。
作為冠軍被戰勝的那天,也就是地區冠軍之位卸任的時候。
所有人都在注視着那個位置,與那唯一一次的失敗。
而失敗的那一刻,毫無疑問會比勝利要來的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雖然大家或許都在抱怨着冠軍的工作之忙,卻沒有人會主動放棄它。
即使盼望着繼任者的到來,也不要以為,冠軍們就會像燙手山芋一樣迫不及待拱手将這份最沉重的負擔交給後來人。
最完美的狀态,最嚴密的戰術,最強的隊伍!
所有冠軍反而都會拼盡一切擊敗自己親手選中的繼任者!
曾經擊敗無數人,然後,作為冠軍的盡頭,在那孤高之座上等待着那唯一一個注定會戰勝自己的人走到自己面前。
等待那份命中注定的失敗,這就是冠軍的宿命。
但在那最後一刻到來之前,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雖然神奧或許也有其他更出色的人,但,希羅娜無法忽視來自自己私心的祈願。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戰勝我的話。
這場我最盛大的,最全力以赴的失敗,你卻見不到。
我會......
......非常的遺憾。
希羅娜捏緊了冰涼的杯壁,克制着自己忽視心頭的鈍痛。她望着晃蕩的水波,覺得自己是醉了。
在鬧什麼别扭啊......對一個小孩子。
她揉了揉額角,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正在寫遺囑的老太太,認識了一個中意的後輩,就不想把遺産交給其他人,隻能暗示自己那個後輩主動為她做些噓寒問暖的事情,好讓她可以順理成章寫上她的名字。
但後輩顯然沒有遺産也能過得很好,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繼承她。一切隻是她的擅自決定而已。
希羅娜自己走過那條路,于是知道那條路有多麼辛苦。但她很少有這麼卑劣的想法,于是也更加的難以克制。
我不會對你說,也不會牽着你走上這條路,但是,一點小小的引誘,應該是被允許的吧?
“希羅娜,你也會有私心嗎?”曾經有人這樣問過她。
她當時内心坦蕩,于是什麼都可以坦誠以對。
但在接到世錦賽的邀請後,她還是對身旁的那個孩子發出了邀請。
卑鄙的大人也隻好以這種方式來暗示她了。
“要來看看我的比賽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希羅娜就知道自己越線了。
因為她知道,在看了自己的對戰後,那個孩子絕對會為對戰着迷。
雖然說着不要幹涉她的道路,但我果然還是那種,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耍手段的糟糕的大人啊。
一覺醒來,已經是天大亮。
希羅娜住在選手專用的賓館房間,因此并不與小光在一起。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的小光毫無疑問的起晚了一些,但還來得及。
當她狂奔着趕到觀衆席時,總決賽的中心,那最後的兩人已經在場地當中友好握手了。
“去年真是遺憾,沒能與你戰鬥一場。”紫發的青年笑了笑。
“是呢。”希羅娜同樣對他回以笑容,丹帝察覺到她的心情不錯,笑容更深了一點。
看來,會有一場不錯的戰鬥了。他想。
兩人一左一右,走向各自的位置,擦肩而過。
“對了。”
丹帝忽然叫住她。
在希羅娜回頭時,丹帝擡了擡他的帽檐,迎上了場地之外高高的觀衆席,與無數人們的期待的臉。
“你選中的人,現在就在這裡嗎?”他問。
“嗯。”
“那麼,讓她好好看看如何?”丹帝揚起一個笑。
“讓她看看,我們是如何站在這條路的最前方。”
“讓她看看,我們的極限,我們能走到多遠。”
“讓她看看,作為寶可夢訓練家永遠無法拒絕的——寶可夢對戰的樂趣吧!”
他大笑着,燦金色的瞳孔一瞬間燃燒起來,令希羅娜一怔。
她的瞳孔裡倒映出了對方的臉,明明隻是一瞬間,眼前卻仿佛晃過了無數人的面容。
從她幼年的第一次戰鬥開始,同齡的勁敵、野生的訓練家、道館的守衛者、冠軍之路上永遠前仆後繼,永遠一往無前的挑戰者。
現在,丹帝的身影拾級而上,站在她的面前,身影與那無數人重合。
她看着丹帝,視線卻忽然失焦,遠遠地落在了他身後,觀衆席中的一個小黑點上。
她知道,那道新的身影也将再度替代丹帝。
少女捏着球,遠遠與她隔着人海對視。
希羅娜久違的産生一種渾身發麻的感覺,那是屬于激動的戰栗。
或許,從她第一次摸到精靈球,從她跟圓陸鲨成為夥伴的那天起,她就在等着這天了。
希羅娜笑了起來。
這一天,我真的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