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辦公桌抽屜裡就放着一本。你呀,對這本書可是寶貝得很!”安伊卡笑道。
聽到安伊卡的一番話,椒翟一時默然。他想不到自己穿越過來,阿真竟已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他記起來自己的辦公桌确實有幾個抽屜,隻是此前自己倉促之間并沒有打開後清點裡面的物品。
椒翟向綁匪報告進展,然後安伊卡便令遊艇駛出蘆葦蕩,疾速朝布哥裡海峽駛去。大約過了一刻鐘,遊艇已在平靜而寬闊的海面上。衆人下艙休息,椒翟獨自留在甲闆上吹着海風,試圖努力驅散心中的血腥味。椒翟正看着遊艇後邊長長的浪花尾迹發呆,卻見巨石鎮方向火光大起,冒出滾滾濃煙,把半邊天燒得通紅。椒翟猜想可能是剛才戰鬥中星閣公司的電路遭到損壞,又或者是正一道派人故意縱火,掩護人馬平安撤出巨石鎮。
椒翟看得揪心自責不已,長歎一聲,身體一陣輕微地顫動。他想,天下萬有,痛苦千百種,都不過來自人的意念,如果放下心中執着,想象此刻的自己就像白馬一樣,正在無邊無際的暗物質世界中翺翔,享受着如夢似幻的輕柔和稀薄,痛苦便煙消雲散了。
椒翟想起阿真撰寫的著作,于是好奇心大起,打開信息傳輸儀,尋到《自然神道》的全文。作品字數不多,十二萬字左右,語言清新洗練,說理言簡意赅,椒翟快速浏覽一遍,頓生大徹大悟的感覺,對阿真膜拜得五體投地。阿真把基督教和古代中國賢人老子的《道德經》思想融為一體,認為道作為一個混沌的本體,同時又是有意念的存在,體現出陰陽對立統一的辯證法。别開生面的是,她認為這個道,既指示着先天法規,又可以聖靈的形式與人交流,人則可以通過與聖靈的溝通去感動聖靈,說服聖靈轉變意念活動,從而改變人自己的命定軌迹,也就是說,作為神靈的道,可以接受人的禱告而賜予人恩典或者祝福,從而在某種程度上救濟先天的法規。因此,基督教的祈禱與道家的順其自然其實是互為表裡、對立統一的。阿真還認為古代中國人對《道德經》的許多理解大錯特錯,誤入歧途。她說,老子的思想本質上是一種理性的科技哲學,根本不是逍遙自在之學,更不是什麼修仙、煉丹、飛升之術;“道”代表先天法規,而不是什麼玄玄乎乎的生命力;“無”,代表世界尤其是人類社會的原始狀态,“無為”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按照原始狀态的法規去行動; “人法地”,而“地”是存在優勝劣汰、适者生存規律的,所以任何人和人之間的沖突不可避免;“一”代表能産生新想法、新事物的的個體,“一”推動了世界的進步而不是“道”本身;個體蘊含巨大的創造能量,所以“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甯,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
阿真還模仿禅宗六祖惠能的偈子寫了一首短詩來表達她的想法:“身是無皮樹,心如未兆孩。自然來拂試,一在去塵埃。”椒翟把阿真的偈子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終于大緻領悟了她的想法。阿真似乎在說,求道人在一生的成長過程中,身體就像紫薇樹一樣,會經曆無數次脫皮更新過程,而其心卻像尚未具有完全感知和意識能力的嬰孩,保持混沌淳樸狀态;生命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憂愁和煩惱,他并不刻意去費力消滅,而是順其自然地應對;人類社會遇到的問題和挑戰,總會有這位或者那位先知先覺的個體去解決,幫助人類在未知領域中找到知識。
椒翟想起赫爾伯特、洛克、潘恩、伏爾泰、盧梭等人推崇的自然神論,他們認為神靈就是理性的意志,他創造了宇宙和其運行的法則,然後就不再對世界的發展施加影響,而讓世界按照神創造的規律存在和演進。阿真的思想比自然神論更凸顯了人的創造性,因而更加積極樂觀,更加人性化和個性化。在一個機器人無所不在的星際世界,這實在苦心孤詣,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