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星遙略作猶豫,回道:“那你撐住!我盡快!”
歲角見勢,左右撥弦,無形音浪搖動四方,周圍的空間随之扭曲變形,不斷地擠壓着向他靠近的劍修。
離星遙猛蹬鎖鍊,借勢又躍起數十丈。
待到與歲角高度幾近持平時,他淩空踏出七星之步,身如幻影,在音波間恣意穿行。
長劍起意蓄力,劃出半月弧光,斬向對側鬼王。
歲角指速加快,琴音促促,萬千音刃簌簌齊發。
劍氣與音浪再次相撞,一聲巨響炸裂當空,猶如天崩地毀。
在排山倒海一般的反沖作用力下,離星遙從高空中急速墜落,所幸被墨塵的鎖鍊及時接住,才免于再受摔傷。
離星遙從鍊條中掙紮起身,他體内氣血翻湧,下一刻,喉頭一甜,噴出一大口鮮血。
“離師弟,你沒事吧?”
墨塵顧不得其他,快步跑到離星遙身旁,試圖攙扶對方。
打紅眼的劍修徑直推開同伴,二話不說,提起劍就朝落在另一方向的歲角走去。
歲角的情況比離星遙還要糟糕,他傷得更重,額間鬼印近乎失掉了光彩。
外貌儒雅的鬼王,此刻沒了先前的恬淡,眼中燃起了癫狂。
他的古琴在方才的震蕩中已然毀壞,琴聲停止後,失去了外力支持的熒徽,無法繼續召喚陰靈,隻得重新變回鬥篷下的一團煙霧。
離星遙對着歲角再次運劍起勢。
歲角不甘示弱,硬生生從體内扯出一把新的古琴。
他輕撫琴面,弦音顫動人心,其音波中不止凝結着鬼力,還凝結着他的生命力。
此琴一出,熒徽立刻明白,歲角這是要拼命了啊!
那自己豈有不助他一臂之理?
琴音起後,熒徽默聲念咒,地下陰靈一隻接一隻地鑽入他的鬥篷之内。
而此時,離星遙結印也已完成,其身下鋪開的紅蓮倒影與四周的盛開彼岸花海連成一片。
漫天的赤紅光中,玉面修者劍眉入鬓,寒星落眸,執劍負立之姿冷冽攝人。
離星遙率先動作,利刃破風似鶴鳴九天,如虹劍氣向着歲角掠去。
歲角揚手撥弦,音浪潮水般澎湃而出,先是化開劍氣,而後又變作一圈圈向内收縮的銀色波紋,繞在離星遙周身。
離星遙身形靈動,将地面踏出一個個深淺交織的足印,重重劍影,如繁花綻放,迅速切割着圍上來的銀紋。
吸收了足夠多陰靈的熒徽,前行幾步為歲角助陣。
他雙手交叉,滿載怨氣的白色霧團從掌心射出,直沖離星遙而去。
白色霧團還未在空中飛穩,帶着尖鈎的黑色鎖鍊先一步将其貫穿,繼而又将其攪動化無。
熒徽見狀,又接連射出數枚霧團,可無一例外,所有霧團全部被玄鍊打散。
熒徽大為惱火,朝墨塵惡狠狠道:“憑你也配攔我?”
墨塵不言,看向熒徽的眼神裡毫無懼色,六根玄鍊浮在身後,隻表明了一個意思:我護定他了。
熒徽重新審視起墨塵:一個自己從未放在眼裡的低等修者,竟然敢在這種關頭挑戰自己?真是活膩了!
傲慢的鬼王從指尖浮出一縷黑煙,黑煙入空消失,轉瞬間又出現在墨塵身側。
熒徽本以為依照墨塵的修為,是不可能逃開自己抓捕的。
但沒想到那人過分敏銳,黑煙剛一冒頭,他便已通過鎖鍊躲去了别處。
折騰了好一會兒,熒徽愣是沒有逮住他!
眼看歲角與離星遙那邊的戰鬥愈加焦灼,熒徽對墨塵的态度從“我要活撕了他”,轉變成了“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兒”。
熒徽望向逐漸落了下方的歲角,心中暗下決斷:就為你拼一次吧,省得你老說我寡義。
他選了一處合适的位置站定,将所剩不多的鬼力,分散到體内的各個陰靈之中。
墨塵不知熒徽準備做什麼,但本能覺得情況不對,他将鎖鍊全數刺向正在聚神的鬼王,試圖阻止對方的行動。
但他與熒徽之間的實力相差甚遠,鎖鍊還未能靠近,便被鬼氣擋飛。
墨塵不死心,還要再試,可熒徽鬥篷之下已然蹿出百餘陰靈。
擁有了實體的鬼怪,遵照主人的吩咐,帶着主人的惡力,撲向了激鬥中的劍修。
“離師弟!當心後面!”
墨塵邊喊邊向陰靈甩出玄鍊,但此時的鬼物已經超過他能應對的範疇。
離星遙挑劍回身,劍氣首尾相銜,在半空中轉出一隻圓弧,擊退了一波上前的陰靈。
但緊接着,第二波、第三波又沖了上來,一波比一波更加兇猛。
離星遙每消滅一群陰靈,熒徽的鬥篷便坍縮一分。
可即便如此,熒徽仍是不停地釋放陰靈。
歲角搖頭苦笑,指尖急劇用力撥弦,激昂琴聲彙至一處。
随着承載他最後鬼力的音刃橫空而出,古琴音弦逐一崩斷。
被衆多陰靈死死纏住的離星遙,察覺到了歲角攻來的緻命一擊,但他根本無力抽身抵抗,唯一能做得就隻有催動防禦術法。
離星遙心裡清楚,這一擊過後,他不死也要掉半條命。
倘若那時,歲角或是熒徽中還有一個可以繼續戰鬥的,那他就該想想還能不能帶着墨塵順利逃出去了。
無力回天的紅蓮劍修,直視着如閃電般襲來的銀色音刃。
他忽然開口:“墨塵,跑!就現在!馬上離開鬼蜮!”
然而被他呼喚之人,非但沒有聽話,反而堅定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六根玄鍊護甲般隔在二人中間。
離星遙瞳孔放大,來不及去驅趕墨塵,他眼睜睜地看着狠厲的音刃沒入那人體内。
音波炸開,餘威四散,周圍陰靈死傷大半,唯有被上古玄鐵護住的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沖擊結束後,黑色鎖鍊斷了一地,而它們的主人則徹底失去了意識。
帶着沖天怒氣的赤華利劍自離星遙手中甩出,一劍刺穿了同樣無力反抗的琴師鬼王。
歲角身軀消散的同時,熒徽反應迅速地逃離了韻篁園。
離星遙完全沒有去追的心思,他頭腦空白,半跪在地,雙臂顫抖地抱起幾乎沒了生命體征的墨塵。
随即毫不遲疑地低頭俯身,吻上了對方已無血色的雙唇,在相互交彙的氣息中,以最快的方式将自己的元氣傳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