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青很難将眼前這位将軍與顧凜曾跟他講過的定遠侯楊朔聯系到一起,在顧凜的描述中,十七八歲的楊朔意氣風發,文武雙全,笑容恣意,豪氣萬丈。如今,卻面露隐忍,略顯滄桑。
李慕青又重新行了大禮:“原來是定遠侯,聞名不如一見。”
楊朔見李慕青說話間不停望向床上,知道李慕青很擔心。
“抱歉,他是幫我辦一件事才……”
李慕青收回目光看向楊朔,搖搖頭低下眼睑:“他視侯爺亦師亦兄,定然為侯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來抱歉……”
我也曾萬分厭惡他緻自己于危險之地,夫妻兩年聚少離多擔驚受怕,少有歡愉輕松時刻。終是留了一句話在心裡沒有說出口,她知道顧凜就算真的……他也不會後悔,他就是這樣的人。
“額啊……”
床上傳來一聲呻吟,原來是軍醫和沈暮打算給顧凜拔箭了,用銀針将昏迷的顧凜喚醒,醒來後疼痛襲來,顧凜忍不住呻吟出聲,可是拔箭必須在顧凜清醒下進行。
李慕青和楊朔都快步走過去,圍在了床邊。
顧凜眼前模糊意識不清,仿佛看到了妻子,又笑話自己,恐怕是在彌留之際的一絲幻想罷了。妻子遠在洛州君子山,又怎會出現在千裡之外的南境。
“你怎麼來了?”沈暮看見李慕青圍過來抓住顧凜的手,面露哀切,“他不會就是……”
沈暮沒說完,李慕青點點頭,因為擔心顧凜,眼中都聚集了一些淚水,“他情況怎麼樣?”
“有些不好,”沈暮也不瞞着,直接說出他的判斷,“箭矢插入胸腔,因未刺破心髒留得一命,但是緊挨着心髒,箭頭有倒鈎,若拔箭時稍有不慎,就再無回天之術。”
李慕青握着顧凜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心中縱有再多對他的怨怼,也發作不出來。
軍醫接過話茬:“戰場九死一生,顧公子已是幸運,這箭雖難拔卻不得不拔,再拖下去他隻會更危險。”
因顧凜身份保密,楊朔對外隻說是自己江湖上的朋友,姓顧。
華神醫善外科,李慕青曾随他天南地北醫治過很多被刀槍劍戟傷過的病人,她清楚顧凜現在的處境。雖意識模糊但尚有氣息,若拔箭傷到心髒,須臾之間便可喪命。
壓下心中的惶恐,李慕青強作鎮定:“拔吧,我可協助,民女李慕青,師承君子山華神醫。”
軍醫驚訝的看向李慕青,贊賞的點點頭。“可以,那這樣,你和沈暮……”
之前出去的士兵搬了軍醫交待的熱水火盆等物進來,楊朔被安排到床頭壓制顧凜的上半身。
“拔箭之時,會有劇痛刺激,侯爺一定要緊緊壓制顧公子不能亂動。”
楊朔點點頭,用了巧勁控制住無意識扭動的顧凜。四人通力合作,在軍醫的指揮下拔箭。
時間很短,軍醫的手很穩,但李慕青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慢放,顧凜的每一次呼吸都猶如驚雷,響徹在李慕青的耳邊。這是好事,至少說明他還有呼吸。
拔完箭後,李慕青被推至床尾,她看着手上沾上的血迹,意識有些飄忽。耳邊軍醫和沈暮還在處理傷口,他們說了什麼李慕青也有些聽不清,耳鳴的厲害。
“顧凜睡過去了,接下來才是硬仗,他若持續高熱就不好了。軍醫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和小慕青來,小慕青,小慕青……”
李慕青本能的擡起頭看向沈暮,似乎并未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正欲開口回應,眼前一黑竟然暈了過去。
沈暮吓了一跳,趕緊扶住眼前昏阙的李慕青。
李慕青醒來已經寅時,入眼是陌生的帳頂,環視四周,顧凜就在不遠處。
沈暮坐在床邊打盹,聽見李慕青窸窸窣窣起床的聲音,清醒過來。
“你醒啦,你真是吓壞我了,突然昏過去。”
李慕青踉跄的走過去,在顧凜床邊的矮凳上坐下,摸上自己的脈搏。“可能是之前太緊繃了,一下子沒注意急火攻心,這會兒已經沒事了。”
摸完自己的脈搏又摸上顧凜的脈搏,片刻,點點頭,終于放下心來。
“好啦,放心了吧,剛剛喂完藥,這會兒正睡的熟。還要再守兩天,若是沒事就不會有事了。”
李慕青點點頭,聳聳鼻子,有些想哭,又忍住。
沈暮趕緊打着哈哈轉移了話題:“你們兩口子厲害哈,一倒倒兩個,把人家定遠侯都趕到士兵的營帳睡去了。”
李慕青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和定遠侯見面,沒想到這麼失禮。
“唉,我說,小慕青,這真是你那便宜夫君啊?”
“不便宜,祖父将自己的手劄都交給了他。”
“喲!這麼厲害!說說他呗,不能等他醒來我啥也不知道吧,怎麼說我也算他半個救命恩人了。”還有半個是軍醫。
李慕青想想,不知道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