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音跟在林許鹿身後進了屋,入夜溫度降了些,但因為蓄着一場将下不下的雨空氣潮濕沉悶。林許鹿在半透的屏風後擺弄着案上的插花。
江雨音自知過分了些,沒有再去撩撥他,而是在遠遠的斜角點了支山林四合香,滌一滌房間裡的潮熱意。
等水送來,江雨音泡進浴桶,外面也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韻調清幽的香味混着夏日暴雨的水汽,令人松弛。
江雨音洗好澡随意地披着衣衫,頭發濕漉漉地散落着,她走到林許鹿身側,将修長細膩的手搭在他寬大的手掌上:“别怄氣啦,我錯了相公。”
江雨音頂着一張秀美無害的漂亮臉蛋,長睫毛垂着在燭光裡投下一片蝶影,未幹的烏發襯得她像出水芙蓉。
無辜得似乎冤枉了她。
馬車開到林宅時停了,久恒在外面說:“少爺,少夫人到了。”
大門口的燈籠點得很亮,遠遠透過車窗的簾子隻餘淺淺一層。
江雨音捂住林許鹿的口鼻貼在他的耳邊說:“相公,付過尾款才許下車哦。”
見無人回應久恒疑惑地又喚了一聲:“少爺?”
昏暗的車廂裡依仗那點微光林許鹿卻能清楚地知道江雨音作弄他時的情态,像牆頭的貓兒豎起了尾巴在示好,又藏不住兩顆雪白的尖牙。
林許鹿歎了一口氣,隻能乖乖照做。就算被看到也沒有什麼,江雨音都叫了相公。
隻是他下車時心中惴惴,總覺得久恒聽到了什麼。
“沒有生氣。”林許鹿去拿了布巾,拉着江雨音在榻上坐下,細細地擦着她的長發。
“真的嗎?”江雨音擡起頭,一雙水潤的眸子直直望進林許鹿眼底,“要是不喜歡的話,我下次就不做了。”
林許鹿擦頭發的手停了一下,視線移到案上的花朵上:“喜歡的。”
“那我以後也許還會這麼做,你會生氣嗎?”江雨音看似小心翼翼的問着,其實斟酌着字句在試探。
林許鹿搖了搖頭,空出一隻手虛虛蓋住江雨音的雙眼:“可以的,都可以。”
語調似信徒的歎息。
太平日子過得總是很快,招工和新品同時推進,等終于有了點空閑,尾聲的熱潮也降了下來。
再有十幾日就是要上新的七夕,江雨音覺得是時候再做點别的事讓顧客再想起它了。
沒等她出手,就有人幫着她先宣揚了一波。
不過是抨彈她的。
在她為了林許鹿出租書冊後的第五日,書院裡一個叫吳嚴的書生作了一首打油詩。
嘲江雨音商人本性,拿蠅頭小利充好人、博名聲,玩弄矇昧書生,轉身把謄抄的書冊一賣,錢袋子擠擠挨挨。
這詩借着尾聲的名頭傳揚極快,也有人為江雨音鳴冤,卻不及那首打油詩名聲響亮。
林許鹿聽了久恒的彙報臉色鐵青,第一反應就是自責。
要不是他,江雨音哪裡會招這非議。他看着江雨音吃了蒼蠅一樣的神情,躊躇地說:“抱歉,雨音……”
江雨音搖了下頭說:“不怪你,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賤胚子,壞骨頭。”
久恒聽得睜大了眼,眼觀鼻鼻觀心,這還是他第一次聽江雨音罵人。
“要不,我去書齋讓掌櫃把租書取消了。”林許鹿說。
“不,我要去書齋一趟。”
這一路很安靜,連馬都跑得快了很多。江雨音挑着書院下學的時間來到書齋,自是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她隻拉着林許鹿喝茶,等到人最多的時候放下茶盞,跟掌櫃說:“外邊在說我拿書齋掙黑心錢,我人微言輕,掌櫃,今日之後借書的押金免了。”
拿着書的學生都悄悄立着耳朵在聽,看江雨音的說話聲音停了,紛紛翻起了面。
“抄書也免了,書還是借的,往後每月每人限一本,要留下實名,且簽下不私自謄抄借閱的契約才可。這契約不會示人不經官府公驗,我信讀書人的品行,隻是怕了污名。也擔心因為我的莽撞愚善壞了别家書齋的生意。”
竊竊私語細細碎碎,有人面露失落。
“勞掌櫃把已經拿到的押金退了,那空白冊子就贈予已經租了書的學生。”
“好心辦了壞事,那就換一種方式表明我的心意吧——以尾聲‘少年遊’系列磨喝樂為主角寫詩歌文章故事等作品,前五名各得一兩銀子,後五名各五百文,凡是參加的學生免費贈紙墨。”
“哦,吳嚴不能參加,給他錢我睡不着覺。”
話音剛落,引出幾聲哄笑,氣氛也好了許多,立刻有膽大的學生來問活動何時開始,可有主題。
江雨音答當下開始七夕前一日結束,并無主題,也說了會有下一次時間未定。
“投稿交與掌櫃,可用筆名,七夕當日前十名的文章會在書齋和尾聲兩處展示,以示公平。”
“對了,若有為我鳴過不平,寫過隻言片語的學生,請私下到掌櫃處留名,隻要好好愛惜,書齋的書不限數量免費借閱。”
“雨音在此謝過。”江雨音朝着衆多學生利落行了一禮,竟有江湖義氣之感,人聲一寂,江雨音與林許鹿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