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也看不到它的存在,就像街上的普通人看不到鬼神存在一樣。
同行了這麼些天,六爺其實一直在忽視這個沒什麼大用的普通道士,但昨晚的經曆,讓他對張真言有了些在意。
梳着道士髻的張真言,從外表上看,身材不胖不瘦,面相輪廓柔和,雙眼澄澈溫和,渾身一副低調質樸的氣息。
思想純粹,性格溫良,昨晚還舍身去護他一個交情不深的老頭。而且,他誤打誤撞收服了雷将。
這小孩,或許是有修煉潛力的。
這麼想着,六爺重新打量起張真言,越看越滿意,悅色逐漸在臉上舒展。
注意到了在被盯着看,張真言不好意思的問:“六爺,怎麼了?”
“修煉這事,我來助你。”
那語氣不像玩笑,張真言眸子裡閃起了光,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下午時分。
魚九從洗衣店趕到汽車站,和六爺、張真言會合的時候,明顯發現了這倆人之間的微妙變化。
六爺的話變多了,張真言則是更殷勤了。
得知是六爺明言要助力張真言的修煉事業,魚九很是不解。
就因為昨天晚上在雷擊之下護了六爺一命?不可能吧。按照六爺的性子,他在乎的事情,阿媽的死因排第一,魚九自己排第二,收集各種寶物寶貝和提升鬼師力量排第三。
而且,六爺是個謹慎小心的人,甚少與人短短幾天就能和氣相待,往往會經過很長時間的觀察、試探與考量。所以,一貫以來,和外界打交道的人際關系問題,都是魚九攬下。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先把洗烘好的衣物放回行李箱。然後她就看見,身形如同小朋友的朔,輕飄飄坐在了上面。
他說:“現在不能回簪子了,懶得走。”
“……”
但附近往來有許多旅客,魚九也不能對着空氣講話。她隻在心中腹诽,難不成地下的鬼神都這樣嗎?懶懶散散的,這怎麼震懾鬼怪,難道幽冥地府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不過她還是默默拉起了箱杆向前。
其他旅客眼裡,隻不過是個女孩子雙手推着行李箱在往前,不甚在意,車站裡到處都是這樣的人。但魚九眼裡,她像個推輪椅的保姆,行李箱是則是小孩朔的座駕,她客客氣氣的一路推着,往客運大巴的上客點移動。
六爺走在前面,在思索去往淮北之後的事宜。
張真言則是在心裡琢磨六爺提點的修煉方法,偶爾看一眼身後漫步跟着的雷龜。碩大的雷靈玄龜,像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物,不聲不響的穿過車站的建築與人群,兩個世界互相交彙卻沒有絲毫影響。
各有各的迷思,三人一神坐上了去往淮北市的客車。
旅程将近兩個小時,預估六點才能到達淮北客運站。
張真言看着窗外,一陣不可思議。
客車外邊,城區的樓宇景象逐漸變成山林田地。睢城與淮北在地理位置上,其實都屬于淮河以北,地形地貌頗具北方特色。
時而平野時而丘陵的風景不足以讓張真言驚訝,他的眼中,那頭和客車差不多大小的雷龜,竟然身披閃耀的雷電,與客車并行飛馳在半空。
雷龜的四肢隔一會便悠閑的向前擺動,但是支撐他光速前進的動力,則是腳下的疾馳雷電,它粗壯的頭上,一雙雷目神聖炯炯,偶爾會看向車窗裡渺小的主人。
因為龜背上覆蓋了尖利岩甲,把它當成交通工具的朔,在雷龜腦袋上盤腿而坐,氣定神閑,一頭白發在風中翻飛,衣服也被雷力形成的大風吹飛作響。
要是魚九和六爺能看到的話,張真言一定把他們從座位上晃醒去看窗外。
小朔大人和雷将玄龜,如同神明遨遊世間,恣意潇灑。
不對不對,小朔大人本來就是神。張真言在心裡糾正自己的想法,然後開始幻想,以後要是能馴服雷龜,他也要乘龜雲遊,簡直就是理想中的道家真人!
而他前方座椅上的魚九,睡顔柔和,眉間卻起了褶皺。
“殺了他。”
一道極具魅惑的聲音,在黑暗中清脆響起。
異常熟悉,因為那是自己的聲音。魚九很清楚,這裡是夢境。
四周是無盡的黑暗,魚九仔細感應着,那道女音好像從地下傳來。
突然,本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空間裡,感覺到了天搖地動,魚九的身形變得不穩,她伸展雙手、雙腿也撐開,全身緊張的發力,試圖站穩在地上。
“嘻……”
聲音重又響起,卻沒來由的輕輕笑着。
魚九穩住身形,低頭看向地下,但終究都是黑暗,什麼都察覺不到。
“殺了他吧,親愛的。”
說完這句,地下又傳來一陣媚笑。
不對,聲音雖然是自己的沒錯,但故意造作的魅惑語氣,是自己從不會發出的。魚九厭惡的情緒溢滿胸腔,她朝着地下怒氣而罵。
“學人精!四不像!哪來的精魅,膽敢來姑奶奶夢裡裝神弄鬼!?”
“喲……生氣可不好呀,生氣會折壽的。”
“自己”的聲音卻不緊不慢,還是保持着嬉笑嬌軟的語氣。
她說:“我就是你呀,做女人呢,要學會正視自己的内心,親愛的。”
“我呸!”魚九朝地下啐了一口,然後冷靜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