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暖意的陽光從窗戶打進房間,已經将近正午時分。
六爺呼吸均勻,仍在床上沉醉夢鄉。床被上,他的右手經過昨晚雷擊的高溫灼燒,已經深度壞死變得烏黑,腕上也蜿蜒出幾道紅色疤痕。而那道雷擊紋非比尋常,猶如多級分叉的樹枝,自右臂而上,竟然沿着左胸一直蔓延到了心髒處,仿佛冥神索命。
床邊,魚九跪坐微涼的地上,趴在自己交叉的胳膊上枕眠。陽光柔和,打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
魚九被柔和的暖意烘烤,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打開手機一看,都快十二點了。
看六爺還沒醒,魚九便輕聲走出了他的房間。
敲了敲對面的房門,過了一會張真言才給她打開。
“魚九,你醒了?六爺怎麼樣了?”
張真言挂着兩個黑眼圈,頭發也披散着,他沒有簪起來。
“還在睡着。”
說完魚九就掃了眼他的房間,注意就看到朔正盤腿坐在床上,幽怨的耵着門口兩人。
看起來,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
變年輕了。
不對。準确來說,變成小孩子了。
原本的淩冽的眉宇五官,冷峻線條構成的面部輪廓,變得柔和小巧,甚至有些圓潤;成年男子的挺拔體格也消失不見,像是一夜之間收縮成了稚子。他原本尚有些肅穆華貴的水墨衣衫,配合身段縮小後反倒略顯俏皮。
“他咋了。”魚九小聲問。
“這……”
張真言撓了撓腦袋,不知道從何說起。
朔已經聽到了魚九的問話,他從床上站起,習慣性把兩隻手揣進衣袖,橫抱在胸前。雖然隻有孩子的身高,但他也要借助床體的高度,加上刻意繃直了肩頸,使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矮。
“本神這縷神識,獨立在九幽之外了。”
“為了高效運轉神識,便決定換個軀體示人。”
他昂起下巴,冷眼看着兩個凡人,試圖維持自己理想中的高冷形象。
但在魚九眼裡,朔現在的小小身軀,已經撐不起成年男人的氣概。一眼看上去,就是孩子在裝模作樣扮大人。
魚九覺得張真言一宿沒睡的樣子,應該是和朔在掰扯這件事,便打趣道:“你家朔大人,變成小朔大人了。”
然後心下快速有了想法,她決定趁機套話。
張真言難得被打趣了沒有反應,他打了個哈欠坐回床邊,打手勢請魚九坐房間裡唯一的椅子。
“魚九,你看不見房間裡有别的東西嗎?”
忍着困意,張真言認真的問。
這話聽着跟有鬼似的,但她怎麼可能看不到妖鬼神魔。魚九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一遍整個房間,上上下下角角落落,也沒有怪異的存在。
“她看不見。”
倒是朔悠悠開口,下了決斷,然後坐到了張真言旁邊的床沿。要不是他們一神一人的外貌風格迥異,倒像是一對并排而坐的和氣兄弟。
“那有東西?”
魚九卻擡起手,指向自己的前方。但其實,她真沒看見什麼。
張真言見狀倒是一拍大腿:“我就說,她看得見的!小朔大人。”
“她和六爺一定是因為祖靈的事情累倒了,昨天才沒注意到!”
朔白了他一眼:“這女人在詐你。”
“你剛收服雷将,沒有經過修煉馴化,是不會在外人面前顯形的。”
魚九快速明了,她恍然大悟的樣子,帶着欽佩的神色看向張真言:“昨天的活雷,被你收服了?”
張真言被灼熱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嗯,它一直跟着我,還把我吓到了。”
昨天晚上,有兩件事情讓張真言頭疼。
一是朔,他那縷神識和九幽冥地的聯系被切斷了。
二是雷龜,它的身軀整個塞在旅館房間裡,雖然不是實體,但被這麼個龐然大物盯着,他有點發怵,所以睡也睡不好。
于是先和朔複盤山鬼花錢為什麼會崩開的事情。
但他們當時的注意力全在雷擊一事,确實都沒注意到怎麼掉的。
琢磨來琢磨去,最後歸咎在了雷龜身上。應該是被雷擊影響,才崩離了木簪。
而朔的神識,正是通過山鬼花錢簪實現陰陽往返的。
山鬼花錢被擊落離簪,就相當于神識與冥界的連接器出了故障。
神識獨立于九幽,就意味着他如今的力量,沒了度朔山本體神力的支援,勢單而力薄。
所以,從昨晚開始,朔的身形便飄忽不定,面臨着分崩離析成山霧的狀态。
張真言嘗試了幾次,把山鬼花錢按不同的綁法,重新與簪子組合,但沒有對朔起一點作用。
于是朔為了減少神力耗用,自己降低了化形預算,隻維持小孩子的樣貌。
聽到這裡,魚九沉思了幾秒,然後看着眼前,擡起手對着房間誇張的比劃:“按你所說,靈龜有這——麼大!那可以參考我們的小朔大人,把它變成普通家龜的大小吧?”
朔擡眸看了眼面上帶笑的少女,淡然一聲:“我也是這麼建議的。”
心裡倒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魚九的用詞,我們的小朔大人……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别扭,而且之前,她不是一直都調侃張真言,老是提你家的你家的,真是别扭的講話方式。
不過,察覺歸察覺,他也懶得去開口掰扯這些細節。
他接着剛剛的話:“但他現在,修煉尚未開啟,控制雷将自然還做不到。”
張真言被他說的又生起自愧的情緒:“小朔大人,我已經在琢磨了。”
“你這樣琢磨,猴年馬月才能掌控它的力量?現在看起來,雷龜隻是默默跟着你,安安靜靜的當着吉祥物,證明了你還有點學雷法的天賦。可遲遲等不到調令,你能确保它不會失控傷人?傷到魚九怎麼辦?她體内的司幽怎麼辦?我怎麼去向冥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