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看着他們挨個洗漱,招呼魚九和張真言坐在院裡的矮木凳上,找話題聊。
“你們晚上應該不出去吧。”
“不出去呢,天黑了不好去河邊嘛。”
魚九坐在旁邊接話。
“就是說呢,這日頭一落,河邊黑黢黢嘞。”
農戶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這幾年,村裡傳小濉河鬧白條子,大家晚上都不去河邊的,連白天去河邊洗衣服的人都少嘞。”
“白條子?那是什麼?”
張真言疑惑的問。
“你們外地人不知道,這是我們村的叫法。”
農戶看見莫老教授洗漱好了,也招呼他過來坐。
“說是河裡有水鬼嘞!”
農戶接着解釋:“河裡有白色的影子,會吃人!大家喊他白條子。”
六爺坐在一邊,拿毛巾擦了擦臉,問他:“村裡人見過嗎,這白條子具體長啥樣。”
農戶隻說不知道有誰見過,但是村裡有這個傳言,吃小孩的、招災的、拉人溺水的、迷惑心智的,傳着傳着說什麼的都有。雖然大部分人都半信不信的,隻是時間久了,都慢慢晚上很少出門了。
“反正啊,你們晚上不出去是最好的!早些歇好了啊!”
農戶見一邊的張真言也洗好了,就把水桶和盆放到了院角,說完往前回自己屋了。
“這白條子,真的假的?”
回到院後客房,張真言看着桌上幾個瓶子,頓時覺得有點瘆人。
他看向将要睡下的六爺,又看了看對着河水思考的魚九,問她。
“水鬼一般是人被淹死變成的,那這河水?”
“沒有一點鬼氣。”
魚九做了定論,白天在小濉河前後都看過,她和六爺的判斷不會有問題。
“問題肯定出在石料廠裡面。又是黑衣人,又是結界,又是白條子的,那兒肯定不一般。”
魚九說完把瓶子收起來,讓張真言晚上帶包裡,指不定有用。
“你不試試啦?”
張真言放回挎包,問她。剛剛被農戶打斷了,他隻看到六爺展示那神奇的馭水術。
“算了,抓緊時間休息吧。”
魚九把晚上夜行的物件收拾了,也和衣躺下。出門在外,時不時有突發情況,有時間能好好休息可得抓緊。
時至半夜,小河村一片寂靜。
各家各戶都緊閉門窗,村裡人各進了各的夢鄉,連幾戶人家看門的狗都已回窩睡下。
夜色的掩映下,三人悄無聲息穿過村尾,去往工廠外側的小濉河岸。
深夜萬籁俱寂,隻有夜蟲低鳴和風吹草動的聲音。右側的石料廠,因為停止生産後沒了機器響動,顯得靜止無聲,隻有幾處矮樓的昏暗燈光亮着。
确認周遭沒有人在,三人在河岸一處停下。
一道幾乎融在夜色裡,連六爺和魚九都得仔細感知辨認的屏障正立在眼前。
月色下,這道屏障幽幽散發妖鬼的不詳氣息,在某些角度,魚九和六爺可以看到它并不是光滑無瑕,而是細微的反着絲縷白色光澤。
“前面就是結界,你别踩過去了。”
魚九給張真言囑咐,順手馭使河水,緊貼結界用水流排出一條攔在腰前的水線。
就近使用腳邊的小濉河河水,魚九心裡做好了靈力充沛的準備。但還是被那運用自如、細膩有力、極緻絲滑的感受所驚豔。
張真言見魚九馭水畫線,知道了屏障的具體位置,雖然自己離得還有點距離,身體還是往後又退了兩步,謹慎的點點頭。
“阿爺,有什麼新發現?”
魚九轉頭去六爺,他離河更近,正在翻包想找什麼東西出來。
“這應該是鬼母蛛結的絲網。”
六爺一路過來,重新打量過屏障的夜裡狀态,結合白天的觀察,他心下的想法更加明确。
“鬼母蛛吃食妖氣和鬼氣而生,産的蛛絲又薄又細。但形成這樣大的規模,怕是有人專門豢養,而且數量龐大。”
六爺說完,從包裡拿出來那件豔紅如火的嫁衣。
張真言眼皮一跳,想起了毛山上六爺使用它的場景。看到六爺像之前一樣熟練的披在身上,又排出一列黑符,點上一盞燈燭,張真言沒忍住心裡的疑惑,低聲問旁邊的魚九。
“六爺怎麼每次都做這個儀式?”
魚九也壓低聲音回他:“鬼師溝通陰陽、對話鬼妖,需要通過儀式告知水家祖靈。祖靈就是我們水族一脈最古老的祖先,她會給予後代庇護、增強靈力。”
“鬼師代代隻以男子相傳,但憑男子之身是感受不到祖靈指引的,要穿女人衣服才可以。”
說到這,魚九語氣裡憤懑起來。
張真言也覺得有些奇怪:“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直接讓女人傳承?”
“我哪知道,幾千年傳下來的死規矩。我還能去和祖靈辯一辯不成?”
魚九每次想到這個就不爽,煩悶的慌。她其實偷偷照着六爺的做法,嘗試過幾次儀式,但祖靈從來都不回應她。
看到魚九突然起了惱氣,張真言以為是自己打探這些有些越界,沒繼續再問。
兩人各想各的,都看着河邊的六爺不吭聲。
六爺手裡握着那把師刀,輕晃刀鈴的同時念咒,隻見前方原本靜水細流的小濉河,接收到六爺釋放的靈力,水面開始呼應波動起來。
但半晌過後,眼前一切如常。天上原本澄澈的月亮都被一茬流雲緩速遮住,河邊也沒有生出一絲一毫的異動。
約莫一刻後,六爺停下晃刀念咒,站起身沉默的看了眼河水,把儀式所需的燭台符紙嫁衣收進了包。
他把師刀扔給魚九,緩緩說道:“小濉河方圓幾裡完全沒有鬼妖氣息,是一條純粹到極緻的靈質水體。”
“一點鬼氣妖氣都沒有?”魚九有些驚訝。
按理來說,水孕育萬物,水源周圍就算沒有人迹,也會由于經年累月的靈氣,催生出不同程度的妖物才對。
“對。”六爺看向蛛網結界,補充說道,“應該都被鬼母蛛蠶食一空了。”
“所以,我們想要穿過去,不能顫動一根蛛絲,背後的鬼母蛛一定兇殘無比。”
六爺說完,話鋒一轉,說出自己的穿網計劃。
“蛛網結界的破綻,就在小濉河的河面上。這河水有着充沛的靈氣,時刻在與蛛網上的鬼妖之氣抗衡。”
“我要借助小濉河的靈氣,順其而上與蛛網共存,再進行滲透侵蝕,應該能開個口子。就是得花點時間。”
聽完六爺安排,魚九在一旁操作師刀,以鈴音助力六爺護體強身。張真言則是離遠放哨,時刻看顧村尾與石料廠,以防有什麼意外能及時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