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人們一堆一堆散開又相聚，去往不同的方向，上了不同的車，交談極少。周姩姩這才拔腿繼續走向柘林工廠的大巴車。

柘林工廠招收的人很少，加上周姩姩，整輛大巴車也才不過六七個人，其中就有那個“洪萬”。

周姩姩正盯着洪萬的背影發呆，視線裡忽然出現一隻有些肥胖的手：

“嗨喽，你們好？”

車上為數不多的一位阿姨挪到了靠近周姩姩座位的過道旁，阿姨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簡單梳着低馬尾，眼角細細的皺紋笑起來會很明顯。她伸手不好意思地撩上去耳邊的碎發，周姩姩才注意到她的手似乎是因為水腫所以看起來有點不靈活。

“我叫高佳，你們呢？”這個阿姨簡單報了個名字，眼睛在周姩姩和另一個女人之間來回轉了兩圈。

周姩姩回以微笑，也隻說了個名字，然後就看向靠窗的那個女人。女人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杏核一樣的大眼睛下挂着濃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褪色得有些發白，但依舊收拾得整潔。

“喊我小芳就好。”女人點點頭，不苟言笑的樣子。

話題終止在小芳這裡，大巴車在一片靜默之中抵達柘林工廠的大門。大門鍍紅描金的，看起來無比輝煌。

大巴車一路把他們送到一座工廠鐵門前，一群人就這麼被丢在了門口。鐵門被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鐵鍊鎖住，沒有人過來引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所措。

等了約莫半個鐘頭，一個身穿柘林工廠紅色工服的女人抱着一堆衣服趾高氣昂地走了過來：“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點換衣服去工作！本來就約好的七點半，耽誤的這半個小時就從你們今天的工錢裡扣！”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衣服塞進離她最近的高佳手裡，見大家都默不作聲穿好工服，女主管略微滿意地點點頭，拿出腰間别着的一大串鑰匙，打開了面前的鐵門：“女的進去會有人帶你去工作崗位上，男的跟我來。”

“诶诶诶，她怎麼這種态度啊……”高佳扯了扯周姩姩的衣角，小聲嘀咕，“優秀主管了不起嗎……”

周姩姩順着高佳的目光看去，工廠鐵門的右邊有一堵榮譽牆，“優秀主管”的那一行，女主管的照片赫然在列。周姩姩不動聲色拉開一點距離，笑着指向看不清内部的鐵門：“噓，快别說了，趕緊進去吧，待會又要被扣工資了！”

三人剛走進去，身後的鐵門就立馬被關上，聽着鐵鍊碰撞，周姩姩知道她們這是徹底被關在工廠裡面了。

工廠裡分兩層，上下是一條完整的生産線，有機器部分，但還是人工的地方更多。全是像她們一樣的女性規規矩矩站在生産線上，各自低頭忙活着自己手裡的部分，對于她們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現在應該去哪兒啊？”高佳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們，似乎并沒有人來安排她們去工作。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反應，高佳回頭一看，小芳和周姩姩都站在一旁的告示牌前。

周姩姩從進門就先看見了一塊牌子，上面明明白白寫着“工廠員工守則”。她剛剛還在想怎麼去找到這個地方的規則，現在正正好是“瞌睡就有枕頭”。

告示牌上有黑紅兩種字體，寫着【柘林工廠每天需要生産大量出口洋娃娃，西方的外國孩子們對娃娃的質量要求很高，而本工廠也出于種種考慮，制定了員工守則，無論你是臨時工還是正式員工，請務必遵守守則，不要為工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生産線一旦停止運轉将會發生不可預計的可怕後果：】

【1、本工廠為保證質量和産量，嚴格實行十二小時工作制，一般工作時間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六點，期間嚴禁擅自離開崗位，有正當理由的除外。】

【2、工廠内部空間有限，不為優秀員工及以上崗位人員之外的人提供住宿，但工廠的食物一向廣受好評，無論是誰都不用為三餐而擔憂。不過請不要攜帶任何食物和水進廠，那樣可能會惹怒食堂大廚。】

【3、工作時間嚴禁互相攀談，一旦發現絕不姑息！】

【4、請保證你的工作能力正常，工廠會不定期清理掉生病的員工。】

【5、如果你在工作中失誤三次或者曠工一次，都會被關進小黑屋。】

【6、運輸工是不固定的外來人員，請不要與他們過多接觸。】

【柘林工廠非常樂意看見所有員工保持一個積極向上的工作态度，不想往上爬的不是好員工，也可能會被淘汰哦！】

“那邊的！偷懶被我發現了吧！”一個拿着鞭子的女監管怒氣沖沖朝她們跑過來。

眼見着鞭子上的倒刺在小芳臉上留下一道極深的傷口，但她也隻是疼得瑟縮了一下，沒有躲開也沒有解釋。周姩姩掃過整個工廠，随後走上前虛挽住女監管的小臂開口：“姐，我們是新來的還沒有工位呢，您看……”

周姩姩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綠色的陳舊工服。女監管冷哼一聲：“沒有活不會把眼睛擦亮點看看哪裡缺人嗎？真是‘地裡的韭菜——越發一茬不如一茬’了”

周姩姩順着她的話道歉點頭，然後順勢提出：“姐，您看，要不您給我們指條明路？放心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忘了姐對我們的幫助的！”女監管對于周姩姩放低的姿态很是受用，長鞭一指就給她們分了三個位置，“我看你倒是個聰明的，好好幹……”長鞭被折成好幾道抵在周姩姩的臉頰上：“我可是許久都沒有喝過上好的白酒了……”

冷酷薄削的臉上笑意不深，暗示的眼光在周姩姩臉上遊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