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簡單的夏日三件套,穿着人字拖的纖細腳踝上,還系了一條材質不明的腳鍊。她披着的長發不像往日裡那般柔順,因着海風的緣故被吹得有些毛躁,發梢微微翹起。随意地垂落在她的腰間。
對上他的視線後,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臉頰上有兩團淡淡的紅暈。
迹部曾以為,鶴蓮是和他一樣的人。骨子裡帶着些叛逆,但從小接受的英式教育,讓他們永遠恪守着禮儀。可今晚的她,像是從煙火裡長出來,在混沌和清明中找到絕妙的平衡點。她看起來很開心,舉手投足間全是雀躍,恣意又歡喜,完全扔掉了那套喜形不于色。
“你竟然會出現在湘南。”她随着冰淇淋的香甜一起而來,在街邊沖他打招呼。
迹部無奈地搖搖頭,剛剛同合作方會面的他,驚訝于鶴蓮的閑暇,“我以為你的周末會有繁忙的日程。”
鶴蓮粲然一笑,“因為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所以今天請假了。”
急促的鈴響從車站傳來,排隊等候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小騷動,鶴蓮剛剛回頭看過去,就又聽見迹部問道,“你今晚會回東京吧?”
視線追随着一輛輛駛來的公共汽車,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
他挑起眉,“吉普呢?”
“吉普在家啊,我一個人過來的。”鶴蓮道,她微微俯身,沖着迹部揮手,“明天學校見,現在,我要去看煙花了。”
今夜的湘南海岸,有煙花降臨。
周遭一片繁榮熱鬧,她朝他告别,想要轉身融于歡聲笑語中。
聞言,迹部睨了她一眼,朝司機說了幾句,打開車門站到了她面前,“本大爺陪你一起去。”
通往湘南大橋的公路已被封道,隻能允許特别派遣的公共汽車通行,鶴蓮和迹部在搖搖晃晃十幾分鐘後,随着大批人馬在終點站下車。離觀賞煙花的地點還有一段距離,需要步行前往。
他們走在人群裡,四周都是色彩鮮明的浴衣,鶴蓮促狹地打量了一番穿着襯衫西褲的迹部,“你的樣子,不像看煙花的打扮。”
迹部反将她一軍,“吊帶和短褲,也不是正确答案。”
夏夜的風流連在海岸邊,鶴蓮不在意地搖頭,“這可是我第一次在日本看煙花,煙花之神會允許我在服飾上的疏忽。”
轉過街角,眼前豁然開朗起來,街道旁熱鬧的小攤位,售賣琳琅滿目的小吃食。
鶴蓮拍了拍裝着零錢的褲袋,擡頭看向迹部。
他再次确認,今晚的她,擁有絕佳的好心情,率先邁步,“走吧,去排隊。”
兩人順着街道一家一家排隊購買,很快,手上放滿了小吃盒子,直到她準備擡腳走到最盡頭那家賣紙杯啤酒的攤位,被迹部滿臉不贊同地拉了回來。
“不管是日本還是英國,15歲都不是法定飲酒年齡。”他皺眉道,目光放在了鶴蓮雙頰上的紅色,“你不要告訴本大爺,你臉上這是……”
被質疑的鶴蓮不滿地反駁,“我這是被曬的!”
#鐮倉的太陽,太過熱情#
冰鎮的啤酒被命令禁止,迹部挑了兩罐汽水,兩人滿手吃喝往橋邊走去。他們在小吃攤停留了太久,湘南大橋上已經到處鋪滿了餐布,往前走了快十分鐘,才在大橋寬闊的石墩護欄上找到空位。
鶴蓮将食物放好,單手輕松撐了上去,反身落座,甚至膽大妄為地朝迹部伸出手想拉他一把。
……又在他逐漸深邃的眼神下縮了回來。
哎呀,瘋過頭了。
兩人并肩坐下,迹部的手不着痕迹地撐在了鶴蓮的背後的石上,防止今晚的瘋丫頭一不小心掉下去。
占領了高度的優勢,鶴蓮可以清楚地看見大橋上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學生們,甚至是女孩子頭上因為笑意而搖晃的流蘇櫻花發卡。
她不自在地抖抖腳丫子上的拖鞋。
身邊人低沉的聲音在夜風裡向她吹拂而來,“八月的夏日祭還早,你可以在那時再換上浴衣木屐。”
其實以迹部大少爺的能力,想要在此時讓人送來一套合适的服裝,又或者直接打開封鎖的車道,都并非難事,但他覺得這樣偶然的相遇,也應該珍惜,并不是所有的時刻,都要按着最佳方案進行。
鶴蓮側身看他,眼神明亮,“我聽說今年的網球聯賽,會在關西舉行全國大賽。”
作為學生會會長,迹部自然知道今年劍道的全國大賽地點在東京,意味着夏日祭的時候,兩人會身在不同的地方。
“隻要本大爺想,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他偏頭,幾絲金發在他額前飄揚,“夏日祭,再一起看煙花吧。”
夜空中爆發出耀眼的光,随之而來的是人群的歡呼和驚歎聲,天空下無數被照亮的年輕臉龐,為這份奪目的絢爛而喜悅,夏天的夜,暫且被接連綻放的流光接管。
鶴蓮仰着頭凝視一陣這轉瞬即逝的光芒,繁華之後便是毀滅墜落。
冰涼的汽水被遞到了她的手中,她從璀璨中撤走目光,與煙火輝映下忽明忽暗的藍眸對望。
迹部問她,“你今天心情不錯?”
“是非常開心。”她坦率回答。
“因為那個重要的人?”
偶來風帶起她肩上的長發,距離過近,發梢掃到了迹部的臉龐,鶴蓮急忙伸手撫過,他卻動也不動地繼續注視着她。
“對。”她莞爾,“迹部君是會吃醋的性格嗎?”
他輕哼了一聲,仰頭欣賞煙花。
鶴蓮不自覺地柔和了聲音,“長大後和這個世界的諸多交手,煩心事像雜草一樣春風吹又生,今天見到的那個人,我總是向他索取對生活的期待。”
迹部不置可否,隻微微垂了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他淡聲問道,“你喜歡他?”
她笑出了聲。
“他承載了我青春期所有的喜怒,現實所有焦慮和疲憊,在他那裡得到了真切的治愈。”鶴蓮撐起身子,往迹部靠近,“這種喜歡更像是蝴蝶的驅光反應。”
他沒有躲閃,任由鶴蓮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對這樣的答案下了定義,“偶像?本大爺沒有這樣的情緒,不太能理解。”
皓月當空,海浪細攏,煙花涅槃。
他忽然覺得鶴蓮在商場買的那個冰淇淋,可能放了過量的糖,少女一笑,風都是清甜的味道。
“因為迹部君隻會是别人的力量啊。”她說,“在她們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時,你閃閃發亮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帶來讓人眷戀又雀躍的光。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一整個少女到成人的過程,是青春的精神寄托。勇氣被消磨殆盡,但隻要一想到你,就又有了無窮動力。”
“嘭——”
巨大的金色煙花在空中分裂成萬千細碎的流星落下,煙火大會迎來第一個間隙時間,讓鶴蓮能在相對安靜下來的背景裡,清晰地聽見他的問題,“那麼你對本大爺的喜歡,也是驅光反應?”
“沒有辦法否認,你的身上有光,堪堪灑落在我腳尖前,這的确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小惡魔的聲音在對我說跟着光走吧。”鶴蓮的目光慢慢走在迹部的眉眼,這一定是上天給她的眷戀,“但我并沒有打算從你手中接過王冠,永遠站在你的身後半步,我決心靠自己獲得加冕,再以平等的姿态來到你面前。”
煙花再起,晃得鶴蓮的雙眸有了奇異的流光溢彩。
“我會成為和你一樣的光芒。”
迹部一直知道,他看中的姑娘同花一樣美,但在今夜,她比夏花還要絢爛。
他彎下脊背,将額頭抵在了鶴蓮的額前。
真正的,交換了呼吸。
迹部閉上眼睛,歎息的話語卻有笑意。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