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擊四時之鼓時,一道黑影飛身落入屋内,半跪在地上。
“統領,此乃劉大人令人傳遞鸢柳樓的密函,屬下辦事不周,未能查到收信之人。”
案前的人擱筆于架,擡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油燈裡燃燒的火光跳躍映在這位年輕的統領淡漠的臉龐上,使其籠罩在一種朦胧的威嚴感之中。跪地者不由得深深低下頭,呈遞密函的雙手舉得更高了。
怎麼不放到桌面上來?沈統領心道,面上仍無動容。
下屬依舊木頭一樣跪在原處,垂頭望地,等待沈統領來取走其手上的密函。
沈統領終于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拿起密函,道:“王鞏,有時候我真想罵你。”
王鞏立即用力點頭,俯身應和道:“屬下該罵,請統領賜罵!”
沈統領無奈地坐回原位,擺了擺手示意他滾。
王鞏站起來轉身,一隻腳還在空中,又聽見一聲“慢”,腳隻好邁在那裡不敢落下。
“下次進來别再翻窗了,你我又無花柳債,老這樣叫人平白誤會;再說這房子又不是沒有門,既然有門,就走門!門修來就是讓人走的!”
聽完沈統領的話,王鞏終于踏下腳,恭恭敬敬朝統領作揖,“屬下遵命!”
統領拆開信封,從其中抽出一張紙條,展開……
沈統領眼皮一跳,猛地将紙條按在案上。
走出門不過數十步的王鞏,又被沈統領喚了回去。
沈統領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終于有了變化,說不清是震驚還是激動,總歸是有了表情,“你現在速速去将劉大人請來,就說我有要事商量,務必前來,動靜越小越好!”
王鞏應道:“屬下遵命!”便又從窗戶縱身跳入夜色之中。
半柱香不到,王鞏就帶着劉大人回來了,說是“帶”有些勉強,因為隻看樣子就知道劉大人是在就寝時被綁來的。
被五花大綁的劉大人披散着頭發,隻穿着薄薄一層裡衣,如同即将上鍋的大閘蟹,隻是嘴裡塞着一團白布,吐不了泡泡。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統領的怒氣,王鞏馬上報告:“統領,劉府層層關卡,屬下無法直接入内,通報時間太長又太大動靜,思來索去最好最快最靜的辦法就是……”
沈統領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指着門口毫不客氣道:“你給我滾出去挂着!”
王鞏自然是一聲“遵命”後退了出去,找了一根看起來蠻結實的橫梁,把腿勾上去,頭朝下地把自己倒挂着。
解決完王鞏,沈統領當即給頭暈目眩的劉大人松了綁,取下了塞在嘴裡的白布。
沈統領還沒來得及說話,腮幫子酸痛的劉大人便憤懑指責道:“沈大人,你好大的膽子啊,深更半夜無端指使下屬綁架朝廷命官,究竟是何居心!”
“劉大人請息怒,”沈統領遞去一杯熱茶,行揖手禮賠罪,“沈某未能管教好下屬,唐突了劉大人,沈某在此給大人賠個不是。”
“賠個不是?哼!”劉大人冷笑一聲,“沈統領,你輕飄飄一句話就過去了?天子腳下的皇城你也敢如此胡作非為,我看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十三衛沒有皇令特許抓了正四品大臣,按照官法處置你可是要……”
“劉大人,”沈統領打斷了他激烈的措辭,拿出那封密函,“若非真的有要事,沈某斷然不敢擾大人清夢。”他把紙條展開,寫有字的那一面正對着劉大人。
“我想請劉大人辨認一下,此為何物?大人可要仔細些看。”
隻掃了一眼,衣着單薄的劉大人額上便冒出了點點薄汗。
半晌,他開口回答道:“确實是老夫所寫。隻是我倒也想請教沈大人,信筆塗鴉難道也觸了天條不成?”他語氣雖不似剛剛咄咄逼人,底氣仍十足。
“劉大人哎……”沈統領歎了口氣,有點促狹地笑了一聲,“你現在還不肯老實交代,是因為覺得沈某看不懂上面是東西,是不是?”
劉大人扭過頭去,擺出一副孤高自傲的姿态,堅稱道:“老夫不知道沈統領在說什麼,這确實隻是老夫的一張無聊之作罷了。如果沈統領想通過一張紙治老夫的罪,那麼請沈統領随意!老夫誓死不認!”
“劉大人玩笑了,沈某哪能如此黑心肝,就算劉大人寫的是一張與秋獵有關的紙,沈某又能把劉大人怎麼樣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劉大人忽地反應過來沈統領說了什麼,最後一個字咽在喉口沒有吐出。
沈統領湊了過來,面如冠玉、卻勢同惡鬼。他壓低聲音道:“秋獵延期,計劃有變……”他停了下來,望着劉大人微笑。
劉大人駭然擡頭,胸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你、你、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