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又如灌了鉛般沉重，胸口被壓得喘不上氣，雲楚晃晃腦袋，掙紮着想要掀開酸脹的眼皮。周遭仍聽不見聲音，在方才模糊的意識間，她感到自己的兩旁睡着兩個人，大抵是林芝華與司清言。
此刻的雲楚，動動身子欲要翻身，卻覺察到自己的腹部往上半寸，壓着什麼重物。
她扯扯有些幹裂的嘴唇，皺皺眉頭，咕囔道：“林芝華，你的手……”等了半響卻等不來回應。
“林…芝華？”呢喃間，雲楚卻覺得周圍靜得吓人，她的小拇指微動，牽扯間，帶着發麻的手臂順着軟絲織物的褶皺，向左側挪了幾寸，又挪了幾寸，“呃……？”
雲楚僅僅摸到了——一片平滑。迷蒙的意識在一瞬間清醒，她又試探着向右摸去，結果仍舊是，撲了個空。
又搞什麼？
自己的腹部仍然盛着重物，雲楚轉了幾周眼球，這才把黏緊的眼皮活絡開來。她梗起脖子，邊開着玩笑邊向胸口探去：“林芝華，别玩……”
調侃的聲音卡在了一半，伸向腹部的手指觸到了一團結團的粗糙的亂物：是頭發，但絕對不是林芝華的。
眼前的模糊終于化得清晰，連帶着的是一陣撓骨的聲響。雲楚的胸腔起伏兩下，入目的先是麻線般的雜長發，如亂生的藤蔓，密密地斜織在自己的腹部。
亂發之間，似乎有一圓物将其撐起，抖動幾下後，亂麻起伏中爬開了一隻嶙峋的青鬼手。那手的小拇指處一隻锃亮的金甲套，将手指硌出了森森白骨。而尚未幹涸的紅液，又在這手上招引着奇詭。
“什……麼？”磨骨的聲響再次傳開，雲楚感到這聲音，就像是自己的頭蓋骨被野獸的尖牙磨磨。悚然的陰汗爬出自己的毛孔，她的瞳孔寸寸移向了，自己的胸腔。
“砰砰——砰砰——”
悶耳的聲響，胸腔左側突跳着一團生機的紅色活物，白色肋骨曝露着，豁開一個洞口。喘息着，呼進幹澀的空氣，腦中炸成一團漿糊，雲楚反應了幾秒，這才意識到——那團紅物正是自己跳動的心髒。
青鬼手帶着尖甲滑入了雲楚的胸腔，整個捧起了她的心髒，五指緊捏幾下，連扯出了鼓動的血管。一條長舌鑽出亂發，帶着粘液，如一條肉粉的蚯蚓探在空中，嗅聞着血香，最終觸觸着，将拳大的心髒圈起，一張化着白妝豔唇的青臉當當地從密發中揭開。
脖子一松，雲楚呼出了郁結在心髒的最後一口長氣：
“這就……死了？”
“好草率……”
此刻，雲楚的直播間内嘈雜聲不斷，但透過閃着雪花的畫面，觀衆們仍能從中感受到極具的驚悚。甚至有不少觀衆倒抽着冷氣，将自己帶入了進去。
“這……雲楚還能活着？”
“别說她了，我光是看着都頭皮發麻。”
“什麼副本啊？開局就盯着雲楚殺？？”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不是？有人看出來她有觸發什麼規則麼？副本再怎麼離譜也不會無差别殺人啊？”
“不對啊？女鬼和女帝呢？她們不應該也在的麼？”
“雲楚昏迷了之後黑屏了一陣，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蹲隔壁的出來說說啊？”
“綠豆糕！是綠豆糕！林芝華那個死鬼把雲楚的那份綠豆糕也給吃了！”
“我說她哪來的又一份？？？那些宮女發的時候就說好的一人一份！！！”
“哪有這麼坑隊友的？？？我的天啊這種情況，真的不應該開玩笑啊……”
“诶诶诶？？又黑屏了？雲楚不會真死了吧？？？”
“别啊！！！！明明一切才剛剛開始啊！我看着雲姐走到現在的！！！”
近千條猩紅的彈幕壓過黑屏，滋滋的雪花聲刺劃着觀衆們的耳朵，但她們仍舊不肯退出，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奇迹。
而此刻，一道女聲，便這般突兀地飄出黑屏，透過雜聲，直直飄入觀衆們的腦内。
“雲姐，該醒了。”
黑色的屏幕再次冒出斑白的雪花，“滋滋”間，直播間的信号重新恢複。
雲楚感到有一雙手扶在了自己的腰身處，她揉揉酸澀的眼睛，欣喜地瞧見了那兩位熟悉的女子。
“你們……我……”
千言萬語堵在了她的喉口，剛剛可怖的經曆又不知從何講起，方才死裡逃生的雲楚隻硬生生憋出了一句：“你們……還好吧？”
她又将視線移向了周遭，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宮中的紅長廊處。
夜色籠罩，弦月倒垂于空，淡淡冷光拖開一牆的暗影，雖是模糊卻也将這長廊從道路正中割成了陰陽兩界。積雲壓牆，可紅牆的姜黃檐瓦上早已不見成群烏鴉的蹤影。
“雲楚，你暈過去了。”默默将手抽回的司清言，指指前方踩在陰陽分割線上的少女，月色與黑影恰恰将她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極緻的昏黑，還有一半是朦胧的藍月。
“林芝華說，等你。”
盯着遠處，踮着垂墜流蘇的花盆鞋，款款而來的林芝華，雲楚咽咽口水順帶試着壓下心悸，問道：“你們……是真的麼？”
說句實話，一會是鬼火，一會是花盆鞋，一會又是挖人心的妖鬼，在這麼短的時間内經曆了這麼多虛虛實實，雲楚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魔怔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那位随她們一同進入副本的醉鬼，至今都沒有現出身影。
不應該的。被判定為團隊的玩家們，一般都會在副本的同一地方聚合。
所以，腦子仍然一片混亂雲楚，隻單單抓住了這一點，但僅憑這一點就夠了。她退後幾步，卻因高鞋失了重心向後傾去。
慌亂間，又是那隻手，将雲楚穩穩托住。
“雲楚不放心麼？”司清言察覺出了雲楚的疑懼，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點着屏幕。
下一瞬，雲楚的手機震動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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