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若冥眼中的光滅了,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沒有星星,反而聽見了嘩啦嘩啦的聲響。
他随手從城牆上拽下一塊石頭,朝外面扔去。
“噗通——”
水來了。
随之而來的,是空谷中回蕩、四面環繞的一聲詭異的“哈——”
似乎在嘲笑着什麼。
“九聲鳴,一潮汐。”赤若冥陡然憶起這句話,轉向老奎恩問道:“上次潮汐來時,塞拉城是如何應對的?”
老奎恩對這場面習以為常,卡着鸠姑娘的視覺盲區掏出一個小煙頭,嘬兩口,才道:“還能怎麼度過,防護罩開着,霧都進不來,那水直接漫過防護罩喽。之前倒是有人在天上看到長着羽毛的大鲸的影子,我說那是魔物,他非說那就是霧中船,說什麼都要出去。”
赤若冥明白了,大霧與水應該都是海蜃的領域技能附屬品,而塞拉城的應對之策就是拿個大盾牌把自己蓋住,一蓋就是六十年。平常開最低限度的,可以進人出人,但海蜃來了就是全開,直接把整座城市鎖在地上了。
不過都六十年了竟然還沒有人把這怪物解決了,獵魔人、王室還有繁星閣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他成功了?”赤若冥問。
老奎恩搖頭,“不知道,那是個三級魔法師,還是幽系的,差點把防護罩挖出個洞,讓塞拉城的人帶走了,後來就沒見過了。”
赤若冥平靜地說:“那應該死了。”
塞拉城的人對這群流浪民的态度很神奇,歡迎你來找自己的預言,要走自己憑本事過迷宮走,不走融入塞拉城或者在城外駐紮都可以,随時可以來補給食物。但如果你想損害塞拉城的利益,或者引導塞拉城的人出城,對不起,給我死。
這人連防護罩都敢強拆,不被處理天理難容。
正想着,系統面闆跳了出來。
【職業任務“撰寫關于塞拉城風土人情的遊記,三千字以上”已完成,獎勵玩家等級提升三……零級,獲得一次sr道具卡池抽獎機會】
好哦,加上任務二的獎勵,一次性入賬兩張卡,而且都是R級以上的哎。赤若冥美滋滋地掏出兩張抽獎卡,撫摸着上面冰涼精細的金屬問号花紋,以一種我肯定能抽到好卡的莫名其妙的自信點擊了确認使用。
紋路緩緩融入卡面,在赤若冥期待的目光中,R标浮現出來。
【技能卡·R·我的心中有一輪明月】技能介紹:擡頭時能看見月亮。
【道具卡·R·魔力打火機】道具介紹:能在任何艱苦環境下打火,但滅不滅難說。
額,好像沒什麼用。他一個路癡看月亮也辨别不出方位,要這個技能來看景色嗎?這個道具也是,保點不保着是吧,有啥用?
沒關系,還有一張SR卡,總能出好東西了吧。
于是他再次滿懷期待地點了抽卡。
【道具卡·SR·一片大塑料葉子】道具簡介:很大,很有韌性,是不錯的布景道具。
不錯……個頭,我要造景道具幹什麼?給賞月增加幾分叢林風貌的興緻?
赤若冥不信邪,選擇召喚道具,于是乎,一張兩米乘四米的呲着毛邊的大葉子出現。他抓着一手握不住的葉柄,擡頭看着這個莫名其妙的道具。
總得有些法抗或者物抗吧?赤若冥不死心地想,然後發現這東西除了大,一無是處。
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圍觀抽卡的玩家群發出一陣爆笑,其中空微舉着大拇指,道:“不愧是赤哥,葉子都是怎麼獨特,大得牛逼。”
“謝謝你啊。”赤若冥咬牙切齒地說。
他剛想轉身,卻被一股帶着腥味的風糊了臉。光這樣不要緊,要緊的是葉子受力面積大,直接被吹向塞拉城裡,連帶着赤若冥也一個踉跄,眼見着要跌下城牆。
赤若冥松手了,但還有一根淡綠色的繩子将他的手腕與葉子綁在一起,熟悉的失重感敲響了他的大腦。
“小心。”千鈞一發之際,白亦墨閃身出現在他身側,一手托住他的腰,一個猛發力把赤若冥撐了上來。
白亦墨的力氣大得吓人,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拿身高換的。
“謝謝。”赤若冥禮貌點頭,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頂部已經退到太陽紋以裡的防護罩,又看看已經漫到城牆一半,順着年久失修的裂縫往裡滲的水陷入沉思,問道:“咱們一會兒是不是得泡水?”
原本的罩子是蘑菇形狀,頭上的一直存在,周圍一圈設置在迷宮内壁也就是太陽紋尾部那圈上,再在鋼鐵迷宮頂上鍊接,需要時開啟。現在頂上的收縮和原本周圍那圈直接連接上,完全成了烏龜殼。
已知塞拉城的防護罩開啟後無法進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防護罩位移了,但大概率還防水防霧,他們也進不去。這水可是連下降前的防護罩都能淹了的,這年久失修的城牆可敵不過。
“是。”白亦墨點頭道:“三分鐘。”
按水漲起來的速度還有三分鐘他們就會被淹。
赤若冥轉頭問曉無常:“大佬,有道具嗎?”
看到這個本的名字時他去商城搜過船一類的道具,太貴,買不起。他相信二刷的大佬一定根據這劇情帶了有用的道具。
果不其然,曉無常點頭:“帶了。”
不等赤若冥問能不能蹭道具,又聽他道:“僅限一人使用。”
哦,忘了這位大佬是孤狼玩家了。
“我會水嗎?”赤若冥無奈問白亦墨。
白亦墨想了想,面露為難之色,斟酌道:“沒見過。”
赤若冥扶額歎息,心道自己可能沒被飲辰砸成紅血,馬上要被水謀殺成紅血了。
于是他閉上眼睛,交代道:“如果我進入狂暴模式,請一定保護好我的眼鏡。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感覺那個模式下的我不太喜歡它……”
這邊交代“遺言”,那邊德雷克眯着眼睛,長長地“嘶——”了一聲,道:“是我的錯覺嗎?塞拉城好像變高了。”
他怎麼覺得地面離自己近了許多,是塞拉城高了,還是城牆矮了?
水狠狠拍在城牆上,向後激起一道比一道大的浪花。城牆搖搖晃晃,碎石被震下來又被海浪卷走,一陣令人心慌的“咔嚓——”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幾聲重物落入水中的響聲,被折磨了六十年的城牆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了,從衆人所在地的不遠處開始碎裂,一塊又一塊地投入洪洋的懷抱。
水流從裂縫中湧入,填補着太陽紋的空隙,淡藍色的光芒從迷宮牆壁上透出,那些精巧細緻的符文仍在積蓄能量,随時準備發揮作用。水浪猛然沖向塞拉城,城外的防護罩在浪擊之下顯現,符文随之搖曳,散發出波紋狀的淡粉色光輝。
整個塞拉城都在劇烈顫抖,仿佛同城牆一樣也要崩裂成無數碎片。
一隻眼鏡形狀的飛行器從迷霧中飛回,空微睜開眼睛,驚恐地喊道:“巨浪來了!”
“啥?”本來被塞拉吸引了注意力的衆人猛回頭。
霧霭中能見度極低,空微的預警終究慢了一拍。二十餘米的巨浪猶如張開巨口的藍鲸,即便在人類眼中浪濤下落的速度看似緩慢,仿佛以零點五倍速播放,給人以逃生的錯覺。然而,當巨浪傾瀉而下,人類才深切體會到自身的渺小,拼盡全力奔逃,卻仍難以躲避其龐大身軀的絲毫。
玩家與流浪民被頃刻間打散,赤若冥飛速将兜裡的紙化作卡牌收起,本想伸手去抓白亦墨的,這樣起碼有個照應,但無奈随着手腕綁着的大葉子被洪流卷走。
人在無語時是想笑的,赤若冥根本無力吐槽這葉子有多麼礙事。
他擔心其他人出事,餘光瞥見幾個流浪民尖叫着被卷入水浪,似乎其他玩家都還在城牆上掙紮,就他一個倒黴蛋子被沖走了。
烏子楓德雷克空微一個拽一個,形成一個長線風筝挂在牆面上,德雷克還順便把鸠姑娘拽住了。曉無常雙指捏着一張符紙踏水而行。白亦墨周圍出現了一個圓圈,似乎自己往城牆外跳呢。
在水裡時葉子還是有自己的好處的,面積大,浮力大,不用擔心淹死了。
赤若冥剛慶幸用上了。
又一陣巨浪襲來,将緊扒着巨型葉子的赤若冥再次卷入海中,浮浮沉沉之間,旅行者的衣衫早已吸飽了海水,沉重得令人幾乎喘不過氣。偏偏赤若冥無暇脫去這身累贅,眼睜睜看着其他人離他越來越遠。
不僅是水浪,地面上驟然湧現一股強勁的升力,将人向上推舉。兩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将人夾在中間,人類在這股洪流中猶如一隻離群的螞蟻,連上下左右都難以辨識,愈發感到迷失。
水光朦胧間,象征塞拉城的那抹光點在搖曳中仿佛逐漸升高,被水波托舉,穿越了礙眼的太陽紋與城牆殘垣,漸行漸遠。
赤若冥甩了甩頭,心道自己出幻覺了?
隻聽老奎恩操着一口老煙嗓,怒氣沖沖地高聲罵道:“去他狗日的!塞拉城跑了!”
他好像知道那幾個符文是幹什麼的了,也知道“亞諾”裝置是什麼了。
先知像的是固定符文和反重力符文,迷宮牆的是蓄能符文和反重力符文。
而玩家所做的是把六個角的保險裝置解除,自動開啟蓄能,再将激活裝置帶到機關下,關閉固定符文,啟動反重力符文。
待水順着太陽紋的縫隙流向塞拉這片土地——
赤若冥不知怎的想放聲大笑,仿佛欣賞似的猛烈點頭,也不顧海蜃的水灌入自己的衣領,激起寒顫。他興奮地想:
根本不存在船隻!那對巧奪天工的兄妹多逗留的一年,是将被迷宮環繞的整片土地底部連同礦脈一同挖空,巧妙地将一座包含山川與麥田的城池,轉變為一片漂浮的園地,從而使這座城池化身為了一艘宏偉的巨船!
這才是“亞諾”,既滿足了塞拉城人民不願離開土地的願望,又使其漂浮,難受怪物侵擾。讓一座城随着水浪流浪,這才是真正的奇巧!
就是有些費玩家——在視野消失前,赤若冥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