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揉揉她的頭發:“時候不早,咱們洗洗安置了罷。”
前後反差這般大,莫非那些畫有什麼問題?
夏折薇拿過崔皓放在一旁的圖冊,随意翻看起來。
寬闊的庭院内,湖石瘦雅,松柏疊翠,亭台繪彩,一叢稀疏的修竹半遮半掩,露出床畔植有高大芭蕉的朱門繡戶。一雙璧人一仰一俯倒在清涼的竹塌上,彼此環抱,眼神似痛苦又似歡愉。
瞧着還算正常,夏折薇迅速翻過這頁。
日落西山,欄杆傾斜的影子映在鋪有碎石的小徑上,小徑右側是座重巒疊嶂的湖石假山,錦衣華服的男女站在閣樓上,一前一後憑欄遠眺,後側的男子将下巴擱置在前側女子的肩窩處,姿态親昵,好似一對交頸鴛鴦。
色彩清雅,唯美浪漫,和她印象中阿娘給過的完全不可相提并論,夏折薇粗粗掃過一眼便翻頁。
碧荷亭亭,粉蓮初綻,漂過拱橋的蚱蜢小舟上,劃船的并非常見的船槳,而是一雙玉白赤裸的腿足,兩人反方向疊……
不待夏折薇細細看清第三頁上面具體是什麼内容,眼前驟然一花,怅然若失擡起頭:“憑什麼你能看,我不能看?”
“那現在誰都别看,”崔皓“啪”一聲合上圖冊,随手丢進包袱拆出的藥物堆裡,理直氣壯道,“就憑你明天還想照常支使盧麥姑她們做事。”
夏折薇之前已來過牟州,對此地勉強算是熟悉,今天領着衆人忙活一通,早已疲憊不堪,明日确實還有不少棘手的問題需要處理。
瞥見生龍活虎的三狗子,夏折薇心下了然,伸手想抱抱他:“這麼善解人意?”
不想崔皓反應激烈,乍然後退一步,倉促間,她拽開了他袍間的腰帶。
“這麼善解人衣?”
崔皓雙手捂胸,躲得更遠了些,俊秀的眉毛挑起,桃花眼裡盛滿戲谑。
夏折薇:“……”
兩人“交流”完感情,并排排洗漱。
崔皓往木盆裡倒入适量熱、冷水,熟練地開始攪拌。
他記憶力絕佳,手又極穩,除了前幾次調節水溫時曾出現冷水多加熱水、熱水多加冷水,甚至水溢得到處都是的情況,後面一出手就是最适宜洗漱的溫度。
夏折薇先一步洗好,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崔皓洗臉。
同樣是掬水搓臉的動作,偏這人做得格外賞心悅目。晶瑩的水珠緩緩劃過他白皙無暇的容顔,好似一朵芙蓉盈盈出水。
饑一頓飽一頓,奔波又勞碌,這樣的日子,她是過得慣了的。
這位可未必。
初來乍到的時候,他明明餓極,卻幾乎吃不下阿娘做的飯菜。那些錘打過無數遍,對她們來說早已無比柔軟的麻衣,輕易就能将他嬌嫩細膩的皮膚滑傷。
看着昔日錦衣玉食的小少爺乖乖和她共用那簡陋樸素的小木盆洗洗刷刷,夏折薇突然有點心疼。
“你等我……”
崔皓臉上還在滴水,聞言眯着眼睛微微側頭過來,似乎想聽得再清一些。
被他專注凝着,夏折薇莫名有些緊張,清清略微沙啞的嗓子,“這裡地熱很多,你等我包個溫泉。”
像是沒想到她突然會說起這個,崔皓愣了愣。
夏折薇别别扭扭解釋道:“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正好養花也能用到,以後洗漱也會方便很多。”
崔皓從喉管裡發出一聲低沉的淺笑。
夏折薇心跳得很快,“你笑什麼?”
“沒什麼,”崔皓道,“那我等着。”
夏折薇聽出他語氣裡的期待,臉頰隐隐發燙起來。
“那什麼……”
懷揣着對未來的暢想,夏折薇失眠了。
崔皓都快要睡着了,仍下意識耐心回應:“嗯?”
“等到了冬至,牟州這邊的事情差不多穩定下來,咱們就圓房吧。”
頭茬的鮮花年關之前就能采收,等運到京城售賣賺了銀錢,正好可以把分紅連同那本畫風精美的厚冊子拿給孫素問,到時候還要多帶些她喜歡的新鮮花卉才行。
夏折薇随口提完,想着後續的計劃,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圓房……
崔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被她這句話驚得徹底清醒,好不容易平息的身體瞬間燃成一根火棍。
牟州今夏才遭了洪水,沒什麼像樣的客舍,條件相當簡陋。屋内提供的炭火質量極差,點燃後濃煙滾滾氣味嗆人,兩人都用不慣,索性舍給了旁人。
外面正在化雪,水聲劃過泡在寒冷冬夜的檐角,點點滴滴作響,似是能夠淌到人的心底去。
冰涼的雪水撞上熾熱的心髒,急劇汽化成一股升騰的水霧——
崔皓長出一口氣,怔怔望着懸在頭頂的大梁出神。
他喜歡的女孩,在向他發出直白大膽的邀請之後,就這麼躺在他的身側,安心地睡了過去。
隻是簡單想想,他年輕而又躁動的身體就熱得快要爆炸。
或許實在太冷,旁邊的夏折薇依循本能湊了過來,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咂巴咂巴紅潤的唇瓣,睡得越發沉了。
冬至……
輕輕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崔皓的眸色深深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