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回想許久,或許跟一個多月前,她送給香心的一小盒金絲皇菊有關。
彼時香心雙眼通紅,腫得如同小杏,一看便知昨晚近乎哭了整夜。馮喜兒的鋪子生意向來不錯,夥計們迎來送往,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香心的異常。
那會兒荒地裡的秋菊豐收,有一批品相絕佳,她特地擇優采下曬幹自用,順帶送人,正好多出一份,就假借香心昨夜沒休息好的借口送給了她。
茶博士熱情迎上前來,引着兩人落坐,做出洗耳恭聽狀:“兩位客官請來這邊坐吧?看看想喝點什麼。”
馮喜兒連點數樣,“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茶博士看向夏折薇。
馮喜兒點的幾乎都是這家店裡最貴的那批,夏折薇坐下,摸摸挂在腰間的小算盤,不消撥弄便已得出此次花銷大緻的數額,心中悄悄滴血,“……給我最便宜的飲子就行。”
茶博士點點頭,一甩汗巾搭到肩上,“茶點馬上就到,勞煩兩位客官稍等。”
馮喜兒意味深長看她一眼,“尋我什麼事,這下總可以說來聽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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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放精美的各類佳肴流水般送入彩堂。
從南方快馬運回的青色蝤蛑僅取兩螯食用,焦仲珍早已吃慣,根本不覺得新鮮,此刻卻砸吧砸吧嘴巴,回味無窮,不由問道。
“禅忱,你們家今天的廚娘是誰?她這手藝很可以啊!”
蔡禅忱一臉餍足,慢條斯理擦擦唇角,大手一揮:“賞她錦帛百匹,黃金百兩。”
“正好過兩天家裡有個宴,你這廚娘借我用兩天?”
“這小廚娘長得不錯,在我這正得用,借給你?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蔡禅忱冷笑兩聲,言辭有别于之前的犀利。
“别呀!”
焦仲珍嘟嘟囔囔,撒嬌之意溢于言表。
“你不會還是為之前那件事情怪罪于我吧?可是這畜生瘋起來之後的事情哪有個準?底下人頭次幹這種事,手自然生得厲害,下的量不夠,那也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嘛!那夏折薇可真是命大!”
蔡禅忱若有似無朝身後笑看一眼,羅昆木然站着,置若罔聞。
“刀鋒不磨自然不利,可這不趁手的人,”他頓了頓,“留着也不過是浪費糧食。”
焦仲珍悶頭吃菜,大快朵頤,渾然不知蔡禅忱說了什麼。
蔡禅忱擰了擰眉,以極快的速度重新舒展:“向琮那夯貨最近如何了?”
這回焦仲珍聽見了,撈起酒盞豪飲數口後方道:“還是那副德行,不是拉着一夥人攢局鬥雞,就是到處跑着鬥狗。
那頭惹了事的黑犬倒是不再怎麼再肯用,時不時還會去大相國寺買雞買狗,暫時沒在那玩了。
據說那小孩沒幾天人就死翹翹了,他娘不給他爹錢就得挨打,向琮給的那筆錢賭幹淨後,兩口子人一瘋,最後死得幹幹淨淨。
估計這事還是被他老子給發現了,所以最近向琮還算老實,跟人岔架都少了。”
“哦,”蔡禅忱晃晃玲珑剔透的琉璃酒盞,嘬飲一口血紅色的葡萄美酒,漫不經心問,“他沒發現什麼吧?”
“那是自然,”焦仲珍得意揚眉,滿臉得意,“聽說他當初就因為那夏折薇被趙去非搓磨得險些脫了層皮才算老實。
這回陰差陽錯又被她給捅到首府衙門那裡去,那麼多人可都瞧着呐,比起上次丢人可丢大了。那可是個睚眦必報的主,你猜,他心裡會不會有意見?”
蔡禅忱漠聲道:“恐怕還是會夾着尾巴。”
“你那廚娘給我用幾天吧!就幾天!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還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焦仲珍将胸脯拍得邦邦響,放軟身段不住哀求。
蔡禅忱掩下眼底的各種思量,輕描淡寫道:“那就讓你先見一眼,若能老老實實沒有别樣的心思,我就借你幾天。”
“那是自然!”
濃雲蔽日,北風淩烈,飛沙走石,整片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黃色。
華美的馬車駛過長街,厚重的簾幕将内裡的交談之聲盡數遮擋。
“大媽媽早念着你了,等下她見了你,肯定喜出望外。要我說,你的兄弟姐妹那麼多,怎麼單就你獨得恩寵?莫非大媽媽也喜歡看臉不成?”
趙去非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他放下抱着的軟枕,胡亂往屁股底下一塞,從暗格裡掏出一柄玉撓,把玩兩下便往旁邊端坐着的人身上戳。
一隻大手穩穩按在天青色的玉撓之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反襯得那柄價格不菲的玉撓黯然失色。
“你準備怎麼做?”
趙去非沒骨頭似地坐着,懶洋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