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阿爹崴腳阿娘染病之時求醫無門絕望的自己,夏折薇決定再試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有人冒着風險也要向我伸出手。這地方暫時空着沒有人住,留下來好好治傷吧,就當是為了幫我。”
許甯放下手臂,露出不知何時起就已通紅一片的眼窩,“如果你能活着從蔡衙内手裡拿回我的賣身契,那麼往後餘生,我都會跟着你。”
一場秋雨一場涼,寒冷的秋冬不适合種植培育花卉。經過苦心經營,之前荒地上種植的秋菊在重陽節前後基本上盡數賣了出去。
幾經思索之後,夏折薇在東邊的幾畝地上撒下麥種,用于自家嚼用。
近期雨水豐沛,不需人力灌溉,昨日趙去非使人将許甯送來荒地,薛勤娘和夏老二老兩口一合計,索性先行搬回小巷住。
夏折薇安撫好兀自緊張的許甯,撐開油紙傘,徑直朝着東京城内的孫府而去。
雨聲纏綿,捶打芭蕉,紫釉博山爐中,心字型的鵝梨帳中香明明滅滅。
“薇薇來找我?快把人請進來!”
孫素問合攏書卷跳下美人榻,趿拉着軟絲寝鞋沖到門口,隔着雨簾殷切張望。
等了半晌,終于瞧見夏折薇撐傘步入杏暖堂,她忍不住半喜半嗔道,“雨下得這麼大,你還跑來做什麼?”
“我這次來,是有急事相求……”
夏折薇長話短說,将許甯的情況盡數交代。
“這……我大爹爹恰好在家,可我并不能保證他肯答應出手相治,更不能保證他能将許娘子的左手修複如初。”
“你這丫頭,又在胡亂編排我什麼?”
雨聲太大,完全遮蓋了腳步聲。
夏折薇擡眼望向來人,手握赤金銅人的老爺子須發皆白,眉眼間和孫素問有五分相似。
“既然如此不信任你大爹爹,這針灸之法,你還是找别的老頭子學罷!”
孫本陽胡子一翹,别别扭扭轉身,欲走未走,借着眼角處的餘光悄悄往身後的兩人處打量。
夏折薇追上前去,“孫神醫請留步!”
“喚我什麼?”
孫本陽瞬間轉身,嘴角已喜滋滋咧向兩邊:“小丫頭别亂叫。”
托那些貴女們的福,夏折薇認認真真施禮,表情真摯,姿态端正,“醫者慈悲,請孫神醫接骨救命,診金我一定給。”
了解完情況後,孫本陽沉吟片刻,随意擺擺手,“行了,今日休沐,恰巧有空,我自己過去便是。針灸改日再學,你們兩個小丫頭玩去罷。”
夏折薇:“……這怎麼好意思?我該付多少診金才算合适?”
孫本陽深深看她一眼,大笑兩聲離開了。
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
夏折薇完全摸不着頭腦,遲疑片刻問道:“孫娘子,孫神醫這是?”
孫素問一臉無奈,“大爹爹一生癡迷醫術且引以為傲,你喚他神醫,可不把他誇爽了?之前你幫我散出藥方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了,哪裡肯要你診金。”
說話間雨勢漸停,烏雲散卻,天邊挂起一道七色彩虹。
瑩亮的雨水從繪彩鎏金的檐上滴入杏暖堂内的大甕中,攪碎了水中枯荷頹敗的倒影。
夏折薇撫撫小算珠,“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就先告辭了。”
孫素問起了玩心,揪住她發黃的發尾:“别,陪你逛了那麼些園子看花花草草,今天陪我出去看看胭脂水粉可好?”
京中有院落的人家,或多或少都需要種些植物以做裝飾,趁着去給各位貴女上門梳頭的機會,夏折薇借機觀察品種,孫素問從中出力不少,赴宴也會帶着她。
猶豫片刻之後,夏折薇答應下來。
孫素問換好衣服,兩人上了馬車,直奔東京城内鼎鼎有名的胭脂水粉一條街而去。
胭脂水粉也好,香皂澡豆也罷,甚至某些香料裡都會用到各色花卉,若是能和中草藥結合……夏折薇心中多出許多想法。
逛着逛着,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夏折薇拿起那塊胰子湊到鼻尖輕嗅,當初二狗子當衣得了些銀錢,頭次跑去河邊自己洗衣服的時候,身上似乎就有這個味道。
鬼使神差地,她花錢買了幾塊。
下了孫素問的馬車,夏折薇朝家中走去,心髒砰砰亂跳。
香胰子花錢就能買到,和二狗子親手做的粉色薔薇完全不能相比。
“隻是再簡單不過的謝禮,”她輕輕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