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喲喲喲~臉色難看成這樣,莫非是被我們說中了?”
任誰被這樣圍觀審視、指指點點,面色都做不到好看,夏折薇想要争辯,茫然環顧四周,攢動的生面孔們晃得她眼暈,根本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喊。
“哎呀!我以為什麼事呢!走吧走吧!瞧她那窮酸樣!多看一眼我都嫌掉價!”有人捂着鼻子,罵罵咧咧走了。
陽春三月,芳菲盛開,除了桃花,還有杏花、梨花、杜鵑、水仙、山茶、芍藥、玉蘭……就連荒地裡也開着野花,競争逐漸激烈在所難免。
說來确實尴尬,她賣的花朵,窮人舍不得買,富人看不上。相較于同行,她勝在不需租金等諸多成本,新鮮之餘賣得便宜,富餘人家買去圖個高興。鮮花不耐放,客人們每隔幾日便會再來。
将花枝上不好的花朵掐掉放在籃底,夏折薇提步欲走,倏爾福至心靈擡頭朝上看。
樓上雅間窗畔處,優哉遊哉吃茶看戲的女子匆忙縮回頭去。
熟悉的清麗面容一閃而過,竟是許久不見的昔日好友許春麗。
那些無話不談的快活日子淡得像是虛無缥缈的煙,經不得時光的風吹就散了。
暖融融的陽光驅不散她升起的寒意,反指撫撫額角,夏折薇抿唇換個地方繼續叫賣。
等花全部賣完已經過了晌午,夏折薇肚子餓得咕咕作響,有心買個饅頭墊墊,腳卻不聽使喚直奔蹴鞠場。
隔着老遠便聽壯漢常壬笑道,“你們小夫妻未免也太膩歪了!”不等夏折薇問及緣由,“喊他一起吃飯也不去,硬是餓着肚子在這等,怕走了你找不到人。”
聞言,默立在他身側發呆的少年隻是面無表情向他點頭道别,安安靜靜朝前走。
蹴鞠場建在城郊,沙土地做過特殊處理不生寸草。穿着布鞋踩在上面,聲音小到幾不可聞。他走得不快,可耐不住腿長,稍稍邁步便離她更近許多。
陽光正烈,風吹得少年的碎發空亂舞。夏折薇站在原地等,突然輕輕笑了,“去吃鹌鹑馉饳兒?”
崔皓點點頭,與她并肩而行。
上次他們坐的位置正好空着,老闆樂呵呵打招呼,“還是兩碗清湯鹌鹑馉饳兒?”
夏折薇吸吸鼻子,“還是兩碗,再來份油炸的!”
“好嘞!剛出鍋正熱乎,請慢用!”
鹌鹑馉饳兒兩邊拉齊,餡料在中間鼓起,形狀本就長得像元寶,油炸後就更像了。草編盤子上金燦燦一片,縫隙間藏着的油水猶在滋滋作響。
夏折薇吞吞口水,當先夾起一隻囫囵塞進嘴裡,牙齒輕咬,酥脆的外衣迸裂,熱氣裹挾着肉香争先恐後奔湧出來,鮮香的汁水在唇舌間肆意橫流。
畢竟是才出鍋的馉饳兒,威力不容小觑,燙得夏折薇舌尖發麻,連連哈氣,左腮幫鼓完右腮幫鼓,眼尾處淚珠直沁。
桌子不大,坐在對面的少年伸長胳膊,單手掐住她的下颌,食指和拇指施力捏開她的嘴,“吐出來!”
夏折薇自然不肯,顧不上燙将嘴一合,把那馉饳兒胡亂吞掉,得意道,“吐不出來,我給咽了!”
崔皓收回手,冷冷嗤笑,“過于節儉,反倒傷身。”
她沒有不節儉的底氣,夏折薇垂下眼,擡眼後繼續笑嘻嘻吃油炸馉饳兒,“很久沒吃馉饳兒了,餓得不行忍不住嘛!”
“清湯馉饳兒來咯!二位慢用!”
老闆放下碗剛走,夏折薇就舉起了勺子,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對面奪了去,不禁對他怒目而視,“二狗子!你奪我勺子幹什麼?松手!”
“把剩下的油炸馉饳兒吃完就還你。”
少年不疾不徐舀起一勺清湯馉饳兒,等待幾息後,不疾不徐送入口中,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優雅的美感。
對比自己的吃相,夏折薇郁悶了。
她沒繼續張牙舞爪,崔皓反倒不習慣,不由挑眉問道,“怎麼不吃了?”
“沒剛才那麼餓了,我等會兒。”夏折薇托起下巴,直勾勾盯着他吃飯。
少年進食的儀态優雅到了賞心悅目的地步,她的視線沒有為他帶去絲毫的困擾,仿佛他習慣了被人注視。
陽光炙熱而明亮,風吹得梧桐樹新發的葉子嘩啦啦作響,黑影緊緊扒在白瓷碗的腳跟,永遠和它密不可分。
樹在地面有多高,根在地下便有多深。醜陋的根是漂亮的樹那見不得光的影,一旦見光,樹就死了。
夏折薇沐浴着陽光,覺得半個自己永遠都做不到像他這樣,坦然接受審視目光的晾曬。
“咚”湯勺被人放回她碗裡,對面的黑臉少年蹙眉看她,“讓你晚點吃就蔫成這樣?好了!早上你不是想學插花?等下回去就教你。”
“真的?!”夏折薇立刻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