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酩轉身欲走:“姐,你還是另找旁人參加會議吧。”
讓他和這個人同坐一張桌子,還要心平氣和地說話,太難了。
“先等等,你想想看,如果沒有旁的理由,沈榮蔚怎麼可能活到現在?”見蘇酩要走,妲己也有些着急。
蘇酩停住腳步,回頭道:“這又是什麼道理?”
“你不會真的沒想過吧?”妲己似乎并不想用這種理由說服他,“你當年重傷,我聽說還被當衆羞辱。就算我對賽拉弗不敢說了解,但按他的作風,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他勢必會把沈榮蔚挫骨揚灰。”
挫骨揚灰?不,才不會這麼溫柔。
蘇酩在賽拉弗身邊長大,就算被護得很嚴實,對賽拉弗的所作所為還是略知一二的。
這麼說來……也有理,當年即便他自己打不過沈榮蔚,可賽拉弗想弄死個神官一定不是難事。
“我頭有點疼,先回去了。至于去天庭的事,我再想想。”
蘇酩确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又或者他曾經想過,但是已經忘了。這麼多年來,他從來不敢把曾經的慘劇從頭到尾回想一遍,也許很多細節他不是不記得,隻是不願意再次直面。
如今要與天庭開戰,也是報仇的好機會。
晃悠着回到住處,蘇酩驚覺已有人在裡面等候。除了一開始帶他到這處宅子的,好像是叫蘇思思的小狐妖,還有位姑娘。
“蘇酩哥哥,有客人來了。”小狐妖迎蘇酩進門,悄聲道,“來人是柳樹妖族的族長,名喚離盈。為的似乎是家事,還請謹慎應對。”
蘇酩擡頭望着遠道而來的客人,這位姑娘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眉眼溫柔,舉止得體。細看,一雙水靈的大眼睛還真和離無妄有幾分相似。
“我大約知道她為什麼而來,不必擔心。”他示意蘇思思先回去,對來客輕笑道,“族長不必拘束,有什麼問題我會盡量解答。”
姑娘略行一禮:“離盈見過副盟主,聽說盟主前些日子見過長姐?”
長姐,想必是說離無妄。
“是見過幾面,不過現下沒有聯系。”蘇酩招呼着客人坐下。
桌上已經擺了新鮮的桂糖糕和水果,蘇思思果然足夠專業。
離盈看上去有些為難,沉思半晌才開口:“不知長姐近況如何?”
自家姐姐的近況居然還要找機會詢問外人,這話聽得蘇酩心酸。
離無妄自稱已經和族裡再無聯系,再者,她們二人肯定并非同母所生。
既然人家專門來問,蘇酩自然如實相告:“她挺不錯的,在魔族也是個厲害人物。前幾天還陪着魔王赴宴。”
“那就好,”離盈長舒一口氣,“聽說他鄉的意外之後我就一直在擔心,擔心她會被父親的事拖累。”
蘇酩思索片刻,又道:“分裂派的事的确有些影響,不過也已經全都解決了。我聽說離無妄在魔族長大,沒想到你們的關系也不錯?”
他并不想故意刁難,可按理說離盈出生時離無妄在魔族,不該認識這個妹妹。除非離無妄曾經悄悄到妖界來過,可是這樣一來,她和族裡沒有來往就是假的。
“盟主不必擔心,我與長姐并不是在妖族見面的。”離盈苦笑着解釋,“分裂派失敗後,父親被殺,叔父帶着我四處躲藏。我們在魔界西邊的山谷附近偶遇了長姐。”
蘇酩沉默不語,等待她繼續說。
“我當時不認得長姐,是叔父和她大吵了一架,甚至打了起來,我才知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離盈歎息着搖頭,眼中盡是不解,“後來長姐和叔父恩斷義絕,把我強搶過去,照顧了一陣子後送回族裡。”
“強搶?”蘇酩心想離無妄幹出這種事好像也不是很出人意料。
離盈輕笑道:“說是強搶,可實際上長姐對我很好。我當時不明白分裂派究竟做了什麼,隻覺得父親和叔父太可憐,是長姐把分裂派幹的混事給我細細講了一遍。一直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隻能說,活該他們沒有好下場,可恨的是牽連了家裡的其他人。”
離盈一邊說着,一邊還在捏手指:“一心想把好好的聯盟拆散,還搞得自己家破人亡,枉為人父!若是我當時年紀大些,明理一點,肯定和長姐一起揍那個倒黴叔叔!”
蘇酩隻在旁邊聽着,現在覺得眼前的姑娘真不愧是一族之長,和離無妄說不準連性子都有些相似,一樣的不好惹。
“我大概明白,不過離無妄現在身負要職,恐怕也抽不出空。”蘇酩覺得吧,離無妄就算有空也都花在打聽小道消息上了,不會跑到妖族來。
離盈毫不介意:“我隻要知道他鄉的事沒有傷到她就行。她活得比我自在,不見面也好。”
說罷,離盈起身告辭,留蘇酩面對一桌子未動的糕點水果。他并不知道離無妄保證出的再無聯系對離盈而言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姐妹倆是不是真的隻有過那幾天的來往。也許現在這樣,對她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是他不知道,小時候短暫的相處真能夠記得如此長久嗎?
蘇酩對化形以前的事記得沒那麼清楚,再早一些的更模糊。他的記憶裡确有一個極為飄渺的身影,不知是誰,不知在哪,甚至連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都斑駁不清了。隻記得潮濕寒冷的壁壘,和近在眼前的滿是血色的影子。
同一時期的其他東西他是一個都想不起來了,但也許是這個場景他曾經反複見到,所以印象格外深。在幼時,這血腥場面曾經反複出現在噩夢裡。
“蘇酩哥,她這麼快就走了?”蘇思思從門外探出腦袋,“本來植物部族就少有活動,我還覺得新鮮呢。”
蘇酩笑道:“該說的說完了,就走了呗。對了,柳樹一族現在怎麼樣?”
“柳樹啊……差不多和其他植物部族一樣,都挺安靜的。”蘇思思仔細想着,又補充道,“最近他們那邊的小器物很受歡迎,這屋裡的不少擺件都是從那邊買的。”
“嗯,我要休息了。”蘇酩起身要去睡覺。
蘇思思驚道:“這才沒幾個時辰,怎麼又睡啦?”
“最近事多,累得很。”蘇酩說的是實話,他的确很累,但未必全是因為最近的事。
他從前沒日沒夜的習武也不見這麼累,多半是因為這些天連續進入幻境,心力消耗太大。就像做了一個忙碌緊張的夢,醒過來反而會比睡覺前還疲倦。
偏偏蘇酩多夢,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這種休息不好的感覺。可能因為最近的幻覺比從前加起來都多,身子受不住了。
往床上一躺,他開始感慨為什麼人非要起床,躺在床上多舒服啊!被褥夠軟,被窩夠暖,他就可以一直窩在被子裡不起來。
外頭的一堆破事通通見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