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年,趙弦時常來屋村看她。在她八歲那年,趙弦還把權佑也帶來了屋村,那天她很開心,可也是從那天起,她不想一直留在屋村了,她想出去,想跟哥哥和柏洄那樣......自由。
可那時候的她根本還不懂自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阿蕊......醒醒......”
是權佑的聲音!封蕊慢慢睜開眼睛,雖然她很眷念夢中的那些畫面,但是權佑回來了,她就想馬上看到他。
因為她知道也已經接受了,她再次醒過來想看到的人隻剩下權佑。
她一看到權佑便立馬抱住了他,然後崩潰大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又要哭,明明已經知道了那些事已成實,卻還是哭得驚天動地。
權佑也清楚封蕊在哭什麼,可他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他抱着封蕊随她哭泣。
很久之後,封蕊還在哭,權佑蹙眉一瞬,然後耐心哄她。
好半天,封蕊的哭聲沒止,她身上越來越燙,權佑似乎才想起來封蕊的體内還有趙弦傳給她的内力。他看到趙弦在他面前從火中消失的時候還很淡定,此刻卻慌了。
權佑立馬叫來棠十,對他說:“你看着她,我去一趟大陰山請費神醫,很快就回來。”
“是,主人。”棠十領命。
去大陰山一趟嗎?那怕是沒個十天半個月趕不回來了。
兩天前,他去找權佑的路上看到了權佑正往公主府方向趕,他才離開公主府不到一個時辰,自然知道權佑去到公主府是看不到封蕊姑娘的,于是他将璇夕公主的話轉告給了權佑。
權佑聽到後立馬掉頭去皇宮,他也跟了過來。
他們一來離渠宮便看到白門門主甘幸之在封蕊身邊守着,她一邊守着封蕊還一邊溫柔地說着話,而封蕊似乎也累了沉沉睡去。權佑每日都在封蕊身旁喊着她的名字,到今天才将她喚醒過來。
權佑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回到了離渠宮,棠十驚訝,他從封蕊的身邊跑到權佑的面前問他。
“怎麼了?又......”
他的話還沒說話,便看權佑身後走進來的費神醫。
這讓棠十震驚了,他聽說費神醫有十年沒有離開過大陰山,在青門門主趙青允去世後就獨自去了大陰山,現在因為封蕊又出大陰山來,他在震驚之餘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而且權佑回來的也太快了,難道費神醫早就知道權佑今日會去大陰山請他?
“我在宮門口看到費先生,便請他來了。”
權佑說話解釋了他為什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可他的眼睛一直都放在那邊床上狀況很不好的封蕊身上。
“費先生,有勞你了,請一定治好她。”
他說到“治”這個字的時候還停頓了一下,說得也沒有什麼感情,像是封蕊對于他來說不是很重要一樣。
可權佑知道,他能在剛出宮就在宮門口遇上費神醫是趙弦一早就安排好的。既如此......他們肯定有辦法讓封蕊不在像現在這樣痛苦,一切都聽趙弦的安排,他也是累了,不想操這番心了。
費神醫走到床邊,他探了封蕊的脈搏,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木盒。他沒有将木盒直接打開,而是看着坐在封蕊身邊扶住她的權佑,他問了他一個問題。
“這裡面裝的是趙弦從宋國帶回來的東西——解憂靈藥,服下之後立刻就會忘了那些讓人憂傷之事。不過此靈藥中有幾味極烈的毒草,怕是有損她的神思導緻她醒來後性情大變。這樣的結果......還要用這藥嗎?”
“師兄帶回來的?”權佑的目光從封蕊身上轉到費神醫的臉上。
原來師兄從前年回到陳國後就做了打算,所以他才會又去宋國。他之前以為師兄是為了師傅才去宋國見韓英的,其實師兄早就預想到了有一天他會離開他和封蕊,而封蕊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難受到必須用他帶回來的所謂的“靈藥”才能暫緩悲傷。
沒等費神醫回答,權佑又問:“這藥真能助阿蕊忘了嗎?”
費神醫憐惜地看了封蕊一眼,他解釋道:“解憂靈藥這世間有三顆,是當年宋國的魯城王為了他的王妃而去外海巫山求得的。趙弦交給我的時候跟我說這是最後一顆了。”
“最後一顆?還有一顆呢?魯城王的王妃用了兩個?還是其他人也用過?”權佑将封蕊抱緊後眉頭緊鎖一連問了費神醫幾個問題。
“不知道,趙弦隻給了我這一顆。”費神醫說。
權佑若有所思地點着頭,“所以......若給她用了,不管她到底忘不忘得了,我們都沒有其他辦法了。”
費神醫搖頭,“還有一個辦法......”
權佑沒等他說完便搶着說:“那怎麼不用?你剛才也說了這藥吃了會對她有影響,既然這樣為何不用你說的另一個辦法?”
“因為那個方法是陛下想用的......我想你和趙弦都不會願意。”
“那......”
權佑還想說什麼,但費神醫打斷了他的思考。
“我相信這靈藥有用,我相信趙弦。”
“......好。”權佑點頭,“隻能這樣了。”
權佑接過費神醫遞過來的玉瓶,将裡面的靈藥倒入碗中的湯藥中化開,然後将碗送到封蕊的嘴邊。
他輕聲對她說:“阿蕊,喝了這個就不會難受了......”
封蕊沒有絲毫猶豫,将那一碗藥全部都喝完了,然後她在權佑、費神醫、棠十三個人的注視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其實她聽到了權佑和費神醫兩個人的對話,盡管她傷了神思,可是關于她哥哥的事和權佑說的話,她怎麼都不會聽不到的。隻是她一直在猶豫,猶豫到底要不要打斷他們,她真的不想忘記她的哥哥......
她前兩天在進宮的途中醒來過,那個時候的她反而冷靜了一些,想着與璇夕說話,可璇夕卻将一封信給了她,同時也告訴她繼續裝睡。
她聽了璇夕的話,收下信将之放在她的懷中然後靠在枕上閉了眼睛,直到他們将她放進離渠宮的内殿離去以後才将信拿出來。
她想将信打開卻又不敢開,她知道這封信是她的哥哥寫給她的。她能想象得出來,肯定是一些讓她不要傷心的話,所以她很久都沒有将信打開來看。
她在神遊之際,幸之師傅來看她了,她突然之間就像驚弓之鳥将信藏了起來,把信藏好後她便立馬哭了。
幸之師傅看到她哭忙過來安慰她,她原本還很擔憂不肯睡過去,可能是幸之師傅太過溫柔了,且是她那個時候最能依賴的人,所以她從幸之師傅的身上看到了她母親的影子,她突然間覺得很安心,便睡了過去。
可是聽到了權佑和費神醫他們說的話,封蕊覺得那封信她不必看了,反正之後也會忘記的。
與其繼續難受,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心才能恢複平靜,在那之前,她隻知道若不按照費神醫說的這個方法喝下藥,那麼他們或許會用叔叔想要的那個辦法,那樣的話她還是再聽一次她哥哥的話吧。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因為今後她就要忘掉他了。
封蕊再次睡了過去,這一次她沒有再夢到從前。她看到了她的哥哥朝遠方跑,離她越來越遠,直到她看不見他。
這時她終于懂了這“靈藥”的作用。解憂靈藥為她解除讓她憂傷的那個人的記憶,可誰又能知道,趙弦從來都不是她憂傷的根源。
忘掉又能如何呢?她怎麼都不可能成為其他人,她無論變成哪個“誰”,永遠都隻能是封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