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沒有什麼意義,難道是為給将死的她一份紀念?
“這是師傅讓我給您的。”
術士的眼睛很亮,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眼中沒有傷心難過、沒有故作不舍、沒有那些大義泯然的作勢......沒有那些令她讨厭的裝模作樣。
但就是有點平靜,太過于平靜,好像就沒有比他還淡定的人一樣。
“國師呢?我從出祭壇到現在,都還沒有見過他人呢。”
“師傅自有他的去處,皇妃無須擔心。”
“嗯。”
見她還沒有收下那個白色玉佩,術士又說:“師傅讓我一定要把這個東西交與皇妃。”
她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随即諷刺道:“我明白的。我是氏族的人,他是大王的人。能在我祭天前不顧那些非議送我一程,我很是感謝……但國師有沒有想過,在我之後會不會是他?”
術士沒有繼續說話,他一直沉默着,還是那個姿勢,雙手一直恭敬地捧着那個玉佩,直到她将東西收下,他才立即退去。
“姑娘,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是小人之心了......”薛晴身邊的女子将她扶起走到一旁坐下,然後獨自走開了一些,她苦笑着歎氣,“我以為氏族和大王之間的鬥争,我是那個逃不過的人,氏族會放棄我。而他,是國師,在大王的庇護之下,氏族動不了他。可是……”
她笑着笑着,突然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悲哀。他們所有人都是悲哀的。
她對薛晴說:“第一次是假的,那麼第二次就是懲罰。懲罰......就是真的了。”她哭了,其實她已經釋懷了,隻是有一個人還不知曉。
她長呼一口氣,慢慢的說道:“第二次就是給他們的機會,也是給我自己的機會。”
......
周圍一片漆黑,她覺得這個地方總是很大,大到她覺得自己十分渺小。
她果然還是害怕了,但卻不後悔,或者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們,所以不知道怎麼去後悔。
她在這個地方待了很久了,卻一直都沒有适應。她想,其實這樣也好,至少她不再被他們打擾。
自從她獻祭之後,就被封禁在此地,好多年都沒有見到過一個人,原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那一天,她真的覺得她的一生也不過如此。
那天她被外面的動靜吓醒,正當疑惑之際,她突然感覺到了一些光亮,她仔細看去,就看到一個人的模樣。
白發蒼蒼的老人,眉眼間依稀能看出來他是誰。
那是大王。
原來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嗎?
“你是東城國的皇妃!可你看看我們東城國變成了什麼樣子?”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她覺得莫名其妙,也無從辯解。
接着又傳來族長的聲音,是害怕到顫抖的哭聲,“你是在報複我們嗎?可有太多人是無辜的啊!”
那個聲音是她父親的,怎麼會?她往快要發狂的大王後方看去,剛好看到了那個眼神……她的父親眼中是對她的失望,其中還有一些害怕。
然後,她就真正後悔了,才明白她的一切自願都是因為“聖心”作祟。
“所以……你不恨嗎?”回答她的不是薛晴,而是不知何時從那枚玉佩中出來的國師。
薛晴也不再驚訝,她看向“東城國”的皇妃。
被人利用到如此地步,怎麼都會恨吧?
“怨恨?為何要?”
“他們利用完我,接着又繼續诓騙你!”國師的身上比起之前的他多了很多戾氣。
是啊,為何不恨?薛晴心中難過。
可皇妃卻說:“那又如何?”
皇妃的眉眼舒然,一點都看不出來怨恨誰的樣子。
不止國師,就連薛晴聽後也很驚訝。
“原本我一人獻祭就可解決那時的一切苦難,他們還不滿足,想要更多、更強的靈力,對你下那樣毒的咒!”國師身上散發出來一些黑氣。
皇妃的眉頭微皺,她繼續說道:“我知道。我生過氣,很生氣。我的族人,我為的那些國民,我的丈夫,他們竟愚笨至此。在發現你被封在白玉靈石之前,我一直都以為他們隻是想要尋求庇護而已。”
“皇妃,我......”
“如今,見到你,才知道你當初獻祭了,在我之前就已經獻祭。才曉得他們當初騙我。他們,無藥可救,愚不可及。”她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也已經沒了當初的憤恨。
“......”
“我守了幾百年,可你看......我守得住的永遠就隻有這一座死城,它跟當初我們還在的時候一樣,可是我的國人、我的國家永遠不在了。”東城國皇妃擡眼向遠處看去,天上流光浮動,雀鳥也半空中飛着。可給人的感覺竟是那樣怪異。
很久之後,她才回頭,對着東城國國師說道:“他們都不在了,我還要怨恨什麼!怨自己的靈力不夠強,恨自己不能如他們所願護他們永生!”
“皇妃...…您受苦了...…”東城國國師說完沉默地看着皇妃。
“不苦了,我心願已了。”
薛晴朝前方走去,她看到了,東城國皇妃的身影正在慢慢變淡,周圍的一切也在慢慢消失。
“在我祭天後,他們把我的靈魂囚禁在神壇的最底下,對我用了最毒、怨氣最重的獻祭咒,我當時很害怕但同時也覺得沒關系,用我的靈魂繼續保護着他們也很好,反正我從來都拒絕不了......之後六十年,東城國的氣運一直都很好,國家繁榮昌盛,人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樣結果大家都喜歡。可是好景不長,靠那些咒術得來的,早晚都會消失,靈力強大又如何,到頭來我能守住的隻剩這一個‘城’而已!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我眼前,陛下和族長在消失前來找我,他們質問我為何出爾反爾,那種表情、那樣的聲音,現在想起來還是覺着痛心。他們到頭來竟是那樣想我的!國師......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要繼續恨下去嗎?”
“皇妃!”東城國國師的身上散出來越來越多的黑氣,他使勁地抓着他自己心口前的黑色痕迹。
原來大王連他也沒有放過......
“幾百年來,我獨自在這孤城中,什麼滋味,我再清楚不過,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連鳥兒和草兒都是假的。這裡的一切都是幻境,我守了這麼多年,竟是一座空城。你說我恨什麼?恨自己真的就是他們口中說的‘無能’嗎?”
東城皇妃說着,朝東城國國師的方向施展了最後一個靈術。
随着東城國國師身上黑氣散盡,她又說:“一百年前,我的靈魂被一個術士從壇底釋放,我以為可以走了,但是我還有一部分靈魂被“城”留在了這兒。如今你我都已自由,就去,我們該去的地方吧”
“是,皇妃。”
“薛姑娘,謝謝你願意将玉佩帶回來。”
國師回頭向薛晴緻謝。他說完,便與皇妃一起消失在薛晴眼前。
随着兩人靈魂的消散,這座城便恢複了它該有的面貌,薛晴隻大概看了一眼,便不再停留,既然東城國的國師已了卻心願,那麼韋沂也應該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