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須彌沒有絲毫要迎一下來者的意思,繞過影壁,負手而行、步履穩健而飛快,裙擺交疊翻飛的影,如同一朵開向不完美的蓮花。
來者看着須彌的背影,又禁不住環顧一圈四周,猶疑邁出幾步後,終是停了下來。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這個地方。
簡單、安靜、幹淨,一粒灰塵的歸宿都在這毫無生氣之地有迹可循。像是專為不會呼吸的人設計。
極緻的秩序,極緻的壓抑。
比起讓人望而生畏的昏暗詭異,這明亮整肅的地方更像是一個邁入就會窒息的深淵。
來者擡頭,隻見須彌已經跨進正屋,甩袍轉身,端端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太師椅上。
六門齊開的正屋,那把椅子,是唯一的陳設。
玄黑的石闆一塵不染,分隔着上下、真假兩個世界,讓須彌好似坐在一片黑色的汪洋之上。
她翹腿坐着,雙臂搭在椅把上,身子尤比梁柱更直。
根本不容來者再有任何猶豫。
“須彌。”來者快步走進,一揚手摘下幂籬,露出豐腴細膩的面容,和跋扈倨傲的神情。
“本宮乃當朝王妃、皇親貴胄,我父官至三品、名臣大員,我兒乃陛下長孫、貴邑郡王!
你膽敢無召當街強綁我父兄、私自關禁,如此無法無天,是打蔡王府的臉,還是欺負我朱家無人?!”
“這麼嚴重?”須彌一手撐着頭,一手探入腰側一拽,将入宮的魚符向蔡王妃随手一扔,語氣輕快,“那還來這做什麼?抓緊去禦前告吧。”
魚符“叮叮咚咚”彈了幾下,不偏不倚落在蔡王妃腳邊。
“須彌,你不過是貴人養的一條狗,竟對本宮無理!”蔡王妃的一腔怒火碰上了軟釘子,被澆得愈旺,厲聲喝道。
“身為皇子妻眷,膽敢私自結交禁軍統領、陛下近臣,你們是打陛下的臉,還是欺我觀明台耳聾眼瞎?”
“你莫要胡亂構陷!!我兄和梁統領有同窗之誼,恰逢梁統領調升回都,這才久别小聚,便是到父皇面前,本宮心裡沒鬼,也說得清楚!”
“嗯嗯。”須彌敷衍應了兩聲,對着地上的魚符努了努下巴,“那去啊。”
“須彌!!你何其造次!”蔡王妃怒極,尖聲喊了出來。
朱家父子和梁裕就是普通宴飲是真,私心急着想結交一下是真,再給朱家一千個膽子,他們都不敢舞到宣平帝面前,也是真。
經曆博陵之變和馬牢之亂後的宣平帝,早已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和自己的安危與權利無關的事情,再大也是無關緊要。
可但凡是把手伸到自己身邊,哪怕隻是扇扇風,也是天大的罪過。
即使在極其不理智的憤怒之中,蔡王妃也不敢去想皇上會怎麼處理私下結交禁軍首領的朱家。
現在蔡王妃就隻恨蔡王好色、寵妾無度,讓自己素來憂心王妃之位不保,又遇上哥哥的舊交高升回都,自己這才聽信親信撺掇,讓哥哥急急宴請梁裕,想着憑母家地位提升,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不成想……
“須彌,”不過區區一瞬,蔡王妃的聲音卻似是蒼老了十年,再不複方才的盛氣淩人,“你這麼做到底想得到什麼?”
“終于想靜下心好好談談了嗎?”須彌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手掌相折做狗嘴狀,一張一合對着空氣咬了兩下。
“可是王妃剛不是也說了,我就是貴人養的一條狗。一條狗能有什麼想要得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