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艾涅斯特的影響力,已經大到了連他都心驚肉跳的程度。
那個青年的人生軌迹非常特殊,如果他對自己心懷不滿,或是産生不該有的野心的話,自己真的能抑制住他嗎?
一個念頭浮現在布瑞斯的腦海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在外敵的威脅不複存在的當下,艾涅斯特才是最大的危險因素。
他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于是,布瑞斯以檢查的名義将艾涅斯特騙去學院,讓當年的研究員對他實施了特殊的手術。
他們加強了艾涅斯特對魔素的排斥反應,如果他的能力退化,身體機能也會跟着衰退。
最後的終點,就是死亡。
換句話說,當艾涅斯特完全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是生命結束的時候。
如果對方失控暴走,或是在這之前有不軌舉動的話,事情就更簡單了。
布瑞斯可以憑借這招暗棋,提前殺死艾涅斯特。
至此,這位國王終于真正放下心來。
但這卻是《格蘭西亞》的悲劇的發端。
如果布瑞斯沒有這麼做,或是艾涅斯特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話,事情都不會發展成後面那樣。
但命運把一切導向了最惡劣的結局。
艾涅斯特知道了真相。
他崩潰了。
這個青年以舉目無親的試驗品的身份誕生,在與外界隔絕的環境下長大,又在尚未成年的時候被拉上戰場,投身于血腥的厮殺。
即使如此,他也曾經想作為羅蘭迪亞的一份子活下去。
這種感情并非出自對其他人的羨慕,也不是因為學院灌輸給他的義務感,或是對權力的渴望。
他僅僅是想珍惜、維護國民的平穩生活。
這是在二十五年間,一直與普通人的幸福無緣的艾涅斯特的唯一願望。
但在知曉真相的那一刻,一直以來支撐他的信念被動搖了。
通往未來的大門被轟然關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活多久,甚至無權決定自己還能再活多久。
從誕生到結束都被他人決定好的人生,究竟有什麼價值?
他曾經相信,并為之奮鬥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他的痛苦和掙紮是真實存在過的。然而這一切在傳遞出去之前就會湮滅,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世人知道的,僅僅會是一段由布瑞斯之手安排落幕的人生。
艾涅斯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不想悄然無聲地消亡。
他想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的方式,留下自己存在過的痕迹。
對于艾涅斯特這個角色,很多玩家都抱有同情心理。畢竟他既不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也沒有什麼野心。
雖然因為絕望逐漸走向極端,但直到遊戲本篇開始的時候,他還在苦苦地維持着最後的理性。
布瑞斯才是萬惡之源——不少玩過的人都這麼認為。
這種感情也體現在了同人創作中,總結起來就是《每天打開網站都會看到布瑞斯在受死》。
但不管同人中的布瑞斯有多凄慘,這個世界的他依然身體健康,精力充沛。
而隻要他不死,艾涅斯特的扭曲程度就會日漸加深。
于是,一個讓格雷想要撞牆的矛盾誕生了。
他不報社的話,就與艾涅斯特的人設相違背;可他報社的話,又會親手毀掉這個系統讓他拯救的世界。
讓格雷崩潰的地方還不止于此。
仿佛是嫌他的麻煩還不夠大,又或者是BOSS這個身份也能買一送一一樣,“系統”竟然又給他安排了一重身份。
他還需要再扮演一個人物——《格蘭西亞》的續作,也就是二代中的最終BOSS,維因。
沒錯,這又是一位以毀滅世界為己任的敬業反派。
一時間,格雷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維因作為續作的人物,目前還不需要登上舞台,否則格雷就真的離瘋不遠了。
在格雷陷入回憶,逐漸出神的時候,時間依然在緩慢地流逝。
不知不覺間,太陽開始西下,從窗戶照進辦公室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
這種變化,也使得格雷猛的驚醒了過來。
他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擡頭看向牆上的時鐘,發現指針已經走到了一個偏下的位置。
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格雷有些疲憊地站起身,打算整理散布在桌上的文件。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閃過無端的警兆。
——砰!
大門狠狠地拍在地上,發出短而沉悶的聲音。桌上的幾張紙嘩啦一聲,被氣浪掀飛到了空中。
格雷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他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睛。
黑色的面罩遮掩了不速之客的容貌,但是沒有擋住他眼中迸發出的殺機。
随之而來的,就是昭示着緻命危險性的寒光!
在大腦思考之前,格雷的身體就先作出了反應。
他幾乎是擦着皮膚,在千鈞一發之際向後退去,避開了攻擊。
緊接着映入視界的,是雪亮的金屬的反光。
在兩人的軌迹錯開的刹那,襲擊者立刻跟進,手中的劍折返後再次襲來。
這一次的目标,是格雷的頸項。
铮。
刺耳的刀劍交鳴聲。
它在即将破開血肉的那一刹那,被格雷拔出的劍死死地架住了。
兩秒。
從異變發生到襲擊者的劍被擋下,不過短短的兩三秒。
但這轉瞬即逝的幾秒鐘,幾乎就是決定生與死的時間。
到了這一刻,先前被風吹散的文件,才像姗姗來遲的危機的信号一樣,悠悠地飄落在了地上。
格雷沒有責怪警衛的失職。
因為他清楚,以他們的能力是攔不下這種水平的劍士的。
一閃。
在極近的距離下,格雷展開了反擊。
空中赫然閃現出一道白痕。那是迅雷一般的劍留下的殘光。
但将格雷的劍比作迅雷的話,他的對手的速度就有如疾風。
靈巧的運劍,由線變點的刺擊。在眨次眼的時間裡,寒芒就幾次掠過了格雷的要害。
在那些精确而細密的劍光中,很難找到有機可乘的破綻。
王都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劍士了?
格雷感到心驚之餘,在腦海裡拉出原作的角色名單,快速捋了一遍,但依然找不到符合條件的人。
他還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襲擊者出乎意料的年輕。
雖然他蒙着臉,但是以“艾涅斯特”的眼光,光是體型和動作也能讀出來一些信息。
他大概在二十歲上下……不,大膽點猜,可能連二十歲,不,連十八歲都還不到?
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和艾涅斯特在劍術上不相上下?
這是什麼概念?
艾涅斯特一直被視作是羅蘭迪亞的最強者。這不是虛名,而是在戰場之上,用無數敵人的鮮血驗證來的。
但是他如今别說取走刺客的性命了,甚至連他手中的劍都無法擊飛。
那瘦弱的手臂中,到底哪裡潛藏着這樣的力量?
這個人到底經曆過什麼,才能擁有這樣的實力?
在冷靜的外表下,格雷暗自繃緊了神經。
他雖然繼承了艾涅斯特的能力,實際操作的時間卻隻有短短一年。
這就是他的緻命弱點:實戰經驗不足。
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平時靠着等級碾壓就能應付過去,但萬一被拖入極快的戰鬥節奏中去的話,問題就來了。
他對于變招的反應速度,可能要比真正經驗豐富的人慢上那麼一線。
雖然現在還勉強維持着優勢,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暴露出這個弱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思及此處,格雷手腕猛地發力,一把格開對方的劍,然後扭轉手臂向下揮去,意圖趁其不備之際一舉擊殺。
然而襲擊者的反應同樣迅速。
既然劍刃來不及回援,那就用腳來踢偏這近在咫尺的寒鋒!
對手的驚愕隻發生在刹那之間。但在這麼短暫的空隙中,他确實掙得了延命的機會。
一次小幅度的後躍,他拉開了和格雷的距離。
即使隔着面罩,格雷也能感覺到他在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自己。
嗒。嗒。
這既是敵人的腳步聲,也是格雷沉重的心跳聲。
自穿越過後,他還是第一次從别人身上感受到這麼明顯的壓力。
并非間接的威脅,而是大敵當前帶來的直刺心口的緊張感。
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隻要稍有失誤,就會被對方一口咬住喉嚨。
襲擊者冷靜地挪轉着腳步,尋找合适的進攻時機。格雷能感覺到他正在觀察自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在經驗豐富的戰士的眼中,一處細小的破綻就有可能成為扭轉戰局的關鍵。
但就在這如此重要的時刻,有一處地方卻吸引了格雷的注意力。
那就是襲擊者的劍。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它的外形并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但那細長的劍身,暗金色的護手,系在劍柄上的絲帶的位置,卻讓格雷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把劍,他曾在哪裡看到過。
難不成難不成難不成——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格雷的腦海中。
暗紅色的絲帶。鋒銳的劍刃。光是看着都令人心底發冷的寒光。
如果他沒認錯的話,那是被視作和艾涅斯特的佩劍“米斯特汀”有相同淵源的,傳說中的武器之一的“格拉墨”。
它還有另一重關鍵性的标簽。
它是《格蘭西亞》初代遊戲主人公的——裡夏爾的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