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深夜,領愛不再忙碌,候診區也不再排長隊,江照的診室門半敞着,耐心地等裡面的家長看完診出來之後,林霜羽抱着貓包進去。
江照偏頭看她,說話的語速讓人很有安全感:“坐,先量個體溫看看。”
Miki平時性格好,但是對于量肛溫向來不配合,眼神哀怨地沖她喵喵叫,尾巴也甩來甩去,差點把江照的手臂抓出一條道子。
“是有一點發燒,”江照看完體溫計,叫護士進來,“查個血常規和PCR吧。”
緊接着,又看向她:“你先坐在外面等一等,結果出來了我叫你。”
“好。”林霜羽不免愧疚,“突然跑過來,沒打擾到你工作吧?”
“沒有,這個時間段本身也不算忙。”江照的眼神變得柔和,“而且,我們之間不用那麼客氣。”
坐在長椅上等待的間隙,林霜羽拿出手機給陳夢宵發微信:「你今晚先别過來了,Miki有點發燒。」
幾分鐘後,陳夢宵問:「要去醫院嗎?」
她說:「我已經過來了,正在檢查。」
かわいい:「地址?我剛好過去接你」
想說“不用了”,短短三個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後還是舍不得錯過跟他見面的機會,林霜羽将領愛的地址發給他。
采完血液樣本,小護士抱着Miki出來,口吻溫柔:“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出報告,耐心等一下哦。”
林霜羽向她道謝,接過Miki,拆了根貓條喂它。
大概是剛才的掙紮太耗體力,Miki趴在她懷裡,一口一口把貓條吃光,意猶未盡地舔她的手指。
林霜羽常常覺得,比起Miki需要她,其實是她需要Miki。
貓本身就是領地意識極強的獨居動物,隻在自己有需求的時候過來蹭你,舔你,親近你,其餘時候則是有多遠躲多遠,高高在上,愛答不理。這是貓的天性,人類改變不了,隻能改變自己,被動接受。
代入到陳夢宵身上也是一樣的。
他的自我太頑固。
夜裡十點整,寵物醫院仍舊燈火通明,不同的家長帶着寵物來了又走,診室門開了又合,Miki懶洋洋地躺在貓包裡睡覺,沒心沒肺地打呼噜,完全不是在家時那副病恹恹的模樣。
林霜羽剛上完夜班又帶它來醫院,忙到現在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餓得前胸貼後背。
正想着去附近的便利店随便買個打折三明治,江照恰巧走出診室:“血常規出來了,指标沒什麼異常,應該隻是換季引起的發燒,别太擔心。”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又問,“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正好要去便利店,幫你帶點吃的回來?”
江照卻說:“剛好現在有空,我陪你一起去吧。”
領愛斜對面就有一家羅森,過個紅綠燈就到。
江照出來之前脫掉了白大褂,沒拿外套,隻穿着淺色的毛衣和休閑褲,看起來有點單薄,不知道冷不冷。
店員正支着腦袋打瞌睡,音響裡在播《Ref:rain》,林霜羽想着速戰速決,随便拿了一份火腿三明治,買單時路過冰櫃,餘光瞥見一款眼熟的西柚氣泡水,猶豫幾秒,還是拿出來,一并買單。
江照的确隻是為了陪她才跑這一趟,結賬時手上隻有一條可有可無的口香糖,被她搶單成功。
音響裡的歌播到尾聲,她聽着那句“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又想起陳夢宵。
在日本的時候,每次逛便利店他都會買一堆奇奇怪怪的零食,強行塞給她,說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現在不吃回國就吃不到了哦。于是她被迫一一嘗試。其他的都還好,唯獨納豆的味道實在難以接受。
當時她皺着眉狂灌半瓶礦泉水,陳夢宵就站在旁邊笑得幸災樂禍。好不容易順過來這口氣,她問:“你喝過豆汁嗎?”
陳夢宵漂亮的臉上寫滿疑惑:“那是什麼?”
“等你哪天回國,我請你喝一次就知道了。”
“好啊。”
陳夢宵應該早就把這些不重要的小事忘記了。
偏偏她還記得那麼清楚。
走出便利店,林霜羽站在路邊等紅綠燈,凍得跺了跺腳,耳邊聽到江照問:“不早了,你打算怎麼回去?我今晚出急診,可能送不了你。”
“沒關系,”她不自覺地低頭查看手機,盡管沒收到陳夢宵的新消息,還是說,“朋友過來接我。”
“哪個朋友?”
江照問得随意,林霜羽卻不知如何回答。
因為他們已經接過吻了。
盡管在當代社會,成年男女之間接吻、上床,甚至懷孕生子,都未必與1V1的親密關系挂鈎,更不必向對方交代,她還是沒辦法那麼心安理得。
這幅糾結的神情被江照盡收眼底,答案呼之欲出。
狂風呼嘯而過,江照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做了自己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擡起手,幫她将碎發攏到耳後。
身體因他的突然靠近微微僵硬,他指腹還沾着淡淡的消毒棉片的味道,林霜羽沒有動。
腦海裡自動重播他們在車裡接吻的畫面,其實那一刻她隻是單純地想要知道,在心裡裝着一個人的前提下,還能不能接受來自另一個人的親密接觸。
紅燈轉綠,江照也松開手,卻在下一秒又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的腰:“走吧。”
比接吻更親密,更像情侶。
斑馬線上都是人,來來去去,擠壓空氣,或許是出于安全考慮,江照的手扣在她腰間,一直沒有離開。
林霜羽終于不自在,想要拉開距離,與此同時,無意間擡眸。
腳步稍頓,差點被後面的人踩到,世界突然靜止,隔一條馬路,她在白綠相間的領愛LED招牌底下,看見那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