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沒想到那天還有這樣的插曲發生,怪不得不管怎麼問他們都不說。
周風緻的眼神裡帶着些許殺氣,顯然是也想起了那樁事,他咬牙切齒道:“留青那些人真是臭味相投,本來我們都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但那次打過架之後,我們就達成了共識要來搶他們的場子。”
任易聞言仰天大笑:“不過我們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他們真是太菜了,根本不值一提。”
方好看着站起身的燕州,她小聲問:“燕州和柏林不是不許你們說打架的事嗎?我們剛才這麼說,燕州聽到了你們怎麼辦?”
兩人動作一緻地搖了搖頭,周風緻還搖了搖食指,老神在在地說:“他肯定聽不到。”
燕州走過來的時候方好還有些緊張,以為他是知道了,結果他隻是說:“快要到我們了。”
方好慢半拍地點點頭,或許是這裡音樂有點吵,她想,他沒聽到那就最好。
燕州說完後并沒有馬上離開,方好微微擡起眼看着他,糜豔的顔色将他們籠罩,在目光即将撞到一處時她先慌亂地别開視線去看吧台,調酒師在調酒,手裡拿着一瓶綠查特,在燈光下顯得很明亮,比春日裡的綠草如茵還富有生機。
之前她從孟茹的酒櫃裡拿過兩瓶綠查特,入口時的清甜幾乎讓人忽略它的辛辣,她第一次喝的時候差點被嗆出眼淚來,但因為這種酒是由中草藥釀制的,細細品味還能品出些微苦澀。
生機盎然,清甜裡包藏着意想不到的辛辣,看着漂亮,品過後才知道是苦的。
方好忽然很想喝一口。
但不能了,因為該到他們上台了。
這一次演出方好的餘光裡總是會出現燕州的衣角,每當看到他衣擺的時候,方好都要花費零點零零一秒的時間去想,為什麼。
為什麼燕州要打架。
方好往他的方向看去,他也側目看向她,眼神在燈光照映下溫柔,眼裡唇邊都帶着笑。
彼時歌詞剛好唱到那一句,“我們相視笑着,有夢了,快樂。”
心在某一刻下墜,又剛好被他溫柔注視的目光穩穩接住。
像是焦枯荒野忽降甘霖。
演出結束後方好沒看到燕州,跟周風緻和任易告别後準備離開,他們本來想要送她回家,但是被她拒絕了,她家離這裡不遠,出門打個車就能回去,不會有危險。
果然一出門就打到了車,但是車子都開出去一段路,方好才想起來自己的包和手鍊忘在闌珊處沒有拿,隻好麻煩司機掉頭回去取。
方好拿了東西本來沒想多停留,但奈何剛出門就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玻璃瓶被打碎的聲音,緊接着是悶響,酒吧附近有人打架應該是常事,但很快她聽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果然還是适合這樣滾在地上。”是康明旭的聲音,他在笑,笑聲在夜裡顯得陰恻恻,“你們看,他這樣像不像在泥潭滾着的一條狗?”
緊接着響起幾道笑聲,尖銳刺耳,半分善意都無。
方好沒想多留,轉身想走的時候聽到康明旭說出一個名字,讓她頓住了腳步:“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想咬我嗎?來,我把手伸出來給你咬,看看這塊表,你敢麼?别以為傍上了都柏林和方好你就高枕無憂了,也别以為有你們樂隊的人在身邊,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更别忘了,你永遠都欠我的。”
她不應該聽這些,但是偏偏心裡有一道聲音告訴她現在不能走,因為這件事和她認識的人有關。
方好動了恻隐之心,耳邊還有康明旭的聲音,他像是這條暗巷裡的一隻蒼蠅,嗡嗡聲一直徘徊于她耳邊,讓她沒辦法置之不理,她聽到康明旭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燕州,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聽到燕州的名字時,她剛好擡起眼看頭頂的燈,他話音落下的時候似乎那盞不大明亮的燈也砸在了她的心上,她感到短促的抽痛。
但方好很快反應過來,趕緊退回去叫了保安過去查看情況,她到的時候留青樂隊的人已經跑了,隻剩下被保安扶着的一個高瘦的人。
巷子裡沒有燈,隻能借着月光看緩緩走過來的人,他垂着頭,碎發垂下來遮住他的眼,方好壓根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們走得越近,血腥味就越濃。
保安把人扶到方好身前,說:“你朋友傷得挺嚴重的,但是打他的那些人已經跑了。”
當然嚴重,鮮血仍在順着額頭滴下來,臉頰脖頸上都是觸目驚心的血,白色的衣服上沾了血、塵土、還有鞋底不同的印花圖案,明明二十分鐘前還是台上閃閃發光的主唱,不過一轉眼時間,他就被人踩在了泥潭裡。
方好對保安伸出手:“謝謝您幫忙,把他交給我吧。”
在方好伸出手的那一刻燕州自己撐住了身體,他勉強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來:“謝謝你。”
“你傷得很嚴重。”方好與他說話時他額頭上還在流血,“我送你去醫院吧。”
最初的幾秒鐘燕州看着她,眼神略顯呆滞,似乎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反應過來後隻是搖搖頭說:“我回家上點藥就好了。”
“那怎麼行?”方好的聲音有些顫抖:“這麼嚴重的傷處理不好會發炎的。”
她說着拿手機照了下巷子,看到碎在地上的酒瓶,她轉過頭時特意拿手機照向燕州的背,白色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洇濕,單薄的衣料緊緊地貼在肌膚上,他擡起左手揉了揉耳朵,動作間黏在皮膚上的衣料更褶皺,不知是否還在往外滲血。
這樣怎麼自己處理,他又不是三頭六臂,還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扭頭,一雙手也不能碰到背後滲血的傷口。
方好想起來之前他送自己去醫院的時候說過,他家離醫院很近,于是說:“去西街的醫院,剛好離你家近。”
“沒關系的,不用去醫院。”燕州下意識拒絕,但對上方好略顯強硬的目光,他讓步說:“去診所就好。”
方好剛要開口,就被他的話堵住:“上次是騙你的,我家其實不住在醫院附近。”
她想說那有什麼關系,繞路就好了。
結果燕州又對自己說:“所以對不起啊,這次沒有辦法送你回家了。”
他是真的很疼。
方好其實沒想過這件事會這樣發展,她沒想到燕州會這樣說,畢竟現在的重點根本就不在她怎麼回家,而是要處理他身上的傷口,所以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自己也沒感到一點意外。
“那這次我陪你去看醫生,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