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觀景軒的門口,金馥雪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兀自點燃了一根煙,自嘲般地笑笑,終于還是來到這一天了。
蔣聲言下了車,剛擦幹的眼淚又流到臉上。她看着再熟悉不過的人,卻感到陌生,盡力地抑制着聲音中的顫抖,問金馥雪道:
“我是誰?”
“你又是誰?”
金馥雪擦了擦眼角的淚,她也想知道她是誰,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裡,她早已經丢失了自己。金馥雪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剛想說什麼,就聽見蔣聲言說:“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跳進這河裡!”
“啪!”
一個耳光落在蔣聲言的臉上,不但打歪了她的眼鏡還打掉了她左耳中的助聽器。疼痛讓她有些清醒,她從餘光裡看到了從未停穩的車子上跳下來的路星辭。
“沒事兒吧,聲言。”路星辭撿起蔣聲言的助聽器還給她,擡手把眼鏡扶正,又看着金馥雪,不解地問:“你打她幹啥啊?打壞了心疼的還不是你?”
“她說她要跳河。”
路星辭愣了愣,又看着蔣聲言,責備道:“你這孩子喝了多少酒,在這兒說什麼胡話?!”
蔣聲言忍着疼,戴上助聽器,隻是說:“我是認真的。”
蔣聲言的話落在金馥雪的耳朵裡,瞬間點燃了她的怒火,也顧不得其他,推搡着她就到河壩的欄杆邊,喊道:“你跳,你跳啊!你跳了就一了百了了,這些年……這些年就當我也白活了……!”
路星辭上前把兩個人分開,一手拉住一個,生怕出什麼意外。
“馥雪,你冷靜點,你心裡比誰都舍不得聲言。”
路星辭想先讓金馥雪冷靜下來,可沒想到金馥雪一改往日的克制,似乎情緒就在崩潰的邊緣:
“夠了,都夠了,我當初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我是誰啊?你愛的又是誰啊?”
蔣聲言終于崩潰,她癱坐在地上,嗚嗚地哭出聲,她對于金馥雪的信任源自于人類最原始最本真的依戀,但她卻利用她的信任欺騙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是假的,那什麼真實的?
金馥雪難以抑制地顫抖,情緒裹挾着理智讓她不能思考。蔣聲言是個很少哭的小孩,在過去的時光裡,她哭的時候,金馥雪總會抱着她。可是現在,她還是沒法回答蔣聲言的問題,她甚至都失去了抱着她的資格,隻能呢喃着說:“回家吧,都回家吧……”
“我們把聲言送回去,然後再回家,嗯?”
金馥雪點了點頭,沒有如釋重負,隻有筋疲力盡。
蔣聲言極力平複着情緒,站起身:“我回家了,小忱還在家裡等我呢!”
“我和……”路星辭停了一下,改口道:“我們送你上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蔣聲言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固執地講。
“放心,我什麼都不跟小忱說。”
蔣聲言點了點頭,算是應允。路星辭長歎一口氣,隻能一手拉着金馥雪一手拉着蔣聲言往觀景軒走,生怕這兩位誰再出什麼意外。
路星辭按響門鈴,沈之忱很快就來看門,見狀大驚失色,還沒等說什麼就見蔣聲言轉身對金馥雪和路星辭說:“我回家了,你們不用擔心了。”又轉身跟沈之忱說:
“我有些喝多了,先去洗澡了。”
“她們母女兩個鬧矛盾了,吵了一架,聲言口不擇言,所以挨了一巴掌,我這調停了半天也沒調停好,今晚先這樣,你們早點睡。”
路星辭為這件事定了調子,說完就拉着金馥雪離去。
沈之忱轉身回到屋子,在卧室裡看到了蔣聲言脫下來的衣服,還有摘下來的眼鏡和助聽器,便來到浴室,見她正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沈之忱蹲下身,看着蔣聲言臉上的傷,心如刀絞。
“聲言,聲言,别這樣……”沈之忱抱住蔣聲言,任由她宣洩着情緒,等她哭聲小了,才說:“我給你放熱水泡個澡,可别感冒了,再給你拿冰塊敷一敷臉。”
沈之忱說完才想起來蔣聲言沒戴助聽器,剛才的溝通還真是無效溝通。但沈之忱還是拽着蔣聲言起身,示意她進浴缸。蔣聲言真的是折騰累了,乖乖聽話。
直到她泡在溫暖的水中,漸漸緩過神來,臉上還敷着沈之忱那給她的冰塊。沈之忱拿着碘伏幫她處理傷口,傷口不大,但有些深,那是剛才挨巴掌時,被眼鏡的鼻托劃傷的。
“又破相了。”
“早知道我剛才就不走了,等你一會兒,你也不會吃這麼大的虧。”
蔣聲言茫然地看着沈之忱,啜捏着問:“小忱,你是愛我的,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