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别,人生的必修課嘛,時弋的幸運有限,沒資格成為那個迥然不群的逃課生。
這堂課的知識點,他遲早有天會滾瓜爛熟。
若是湊集他和池溆相處的時間,掰着指頭細細數的話,就會發現不及夏日的一個長晝,甚至逾越一個短夜都艱難無比。
可就像黎女士說的那樣,有時候隻一眼就會知道有的人是對是錯。
時間滾翻遺留的痕迹深淺好像才算重要。
“弋哥你到底在發什麼呆!手拿開!尊重下攝影師好嗎!”
時弋因這聲提醒回過神來,對着眼前“不吝賜教”一百種上相POSE的吳歲和将鏡頭對準他的吳賀,強顔歡笑道:“還不行啊,就這樣拍吧,這麼多要求呢。”
一個人幹站着如此沒勁,時弋便惱從心起,轉頭沖着站在取景框外試圖隐身的池溆,“你是什麼超級明星嗎,這麼大架子,都不肯和我合照。”
剛才他可是熱情發出過合照邀請,卻被池溆以形象太邋遢為由拒絕。的确,池溆淋濕的衣服還未幹透,的确不符合一個完美主義者的上鏡标準。
怎麼心血來潮拍上照了,還不是吳歲美其名曰駐留大好青春時代,在她和吳賀冷不防出現在柯柯冷飲店之後。
那時雨剛停不久,吳家兄妹同維修燈具的師傅一起出現在門口。
那時時弋已同池溆将倪老闆架送到倉庫的躺椅上,而後他們仍坐在櫃台上,卻像攀附于無邊海面上的一塊浮木,伴着制冷機的低鳴,交換了良久的沉默。
時弋決心還是要打破沉默,就算講些不鹹不淡的也好。他由那一排排同他們一樣啞了的飲料得來靈感,操心起池溆何等嗜甜。
他眼前便浮現出無法言說的畫面來,池溆站在聚光燈下,圍聚的記者連聲祝賀,池溆粲然一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豁牙巴,更要命的是,也笑掉了在場所有人的大牙。
“噗嗤——”
時弋忍笑能力着實有限,面對池溆好奇的目光,他隻能吐露一些堪稱莫名其妙的話,“我外公五十多歲就掉了好幾顆牙齒,希望你不要步他的後塵。”
說完就從櫃台跳下,視線透過玻璃門左右遊動,而後轉過頭來,“池溆,雨停了。”
時弋的确開始讨厭下雨,可此刻雨停也成為不了一件能讓他高興的事情。
雨停了,池溆可以離開了。
“我不想弄濕鞋子。”池溆晃了晃腳,他在說一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謊言,他的鞋早濕了。
池溆耐心十足在等,等路面的雨水滾進下水道,等退讓的太陽重新耀武揚威,将頑固的水汽蒸發。
他還沒有規劃好舍棄等待的具體時間點,吳歲推開門鑽了進來。
“淋雨了吧,”吳歲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就跟你說有場大雨要下,你還偏不信,是有什麼緊急機密淋雨也要講。”
吳歲這人,前腳還全然以羞答答仰慕者自居,有點熟悉之後就開始大大咧咧,将池溆歸于吳賀、時弋之列。
時弋心想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哪裡有什麼緊急機密,是雨天霹靂。
“我哥非要來給予慰問,果然這半天麥粒腫沒有半點好轉。”吳歲鬼主意湧上心頭,“正好這裡有相機,我們拍照好不好,青春時代不得留點紀念嘛。”
時弋自然要毫不留情拒絕,留點麥粒腫的紀念嘛,他才不要!
可他看了池溆一眼,又瞬間改換主意,“你要不要拍?一起拍吧。”
池溆卻搖搖頭,“現在很邋遢。”
有我狼狽嗎,這人着實在意太多,時弋的逆反心起,“是嗎,那我要拍。”
在幾年後成為時弋一衆社交平台頭像的這張照片,放在眼睛前頭的左手總被人以為是遮擋陽光或是故作青春期的憂郁,可其實是在守護不被麥粒腫破壞的顔面;陽光微風似乎正好,看着多麼青春明媚啊,可被掩藏的郁郁難歡隻有時弋自己才知道。
那這張照片有那麼特别嗎,是真的抓拍到了多麼珍貴的瞬間嗎?
時弋在埋怨架子大之外,其實又添了一句腹诽。以後你成了明星,不會也要和我裝不熟的吧,雖然現在也沒熟悉到哪裡去。
這張照片便成了一個提醒,一語成谶的提醒。
雖然池溆無意入鏡,但晚上時弋還是在吳賀整理照片的時候,在訓練場照片之外,發現了冷飲店前的抓拍。
吳賀對此的辯解是純屬無意,但其實是因為形象很好、構圖很好、氛圍很好、笑容很好。
時弋搜尋不到池溆笑容的源頭,隻能從吳賀那裡讨了照片來,在樓梯間就迫不及待地将照片轉發了出去。
【吳賀無意間拍到的】
什麼讓你這樣高興,編輯框的幾個字又被時弋逐一删掉。連别人的笑也要管,真的讨嫌。
時弋靠在樓梯扶手上,等得額頭都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