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弋環視一圈,好在無人圍觀。
他還未開口,布簾就被掀開,裡頭的人自己走了出來。
外頭的吵嚷聲突然止歇,尤其是直播大姐的吆喝聲,恐怕這個黑衣男已經有所察覺。
時弋亮出警官證,随後道:“我早讓你站住,你跑什麼?”
黑衣男竟一臉恐懼,“我聽說這帶的警察會打人,我害怕,就隻能跑。”
“誰告訴你的,”時弋面色冷峻,“身份證出示一下,還有手機也拿出來。”
黑衣男竟無半點遲疑,就将身份證從錢包裡抽了出來,手機還主動輸了密碼。
時弋遲疑了一瞬,将兩樣接過。警務終端上顯示姓名鄭偉,年齡 28 歲,不是博甯人。
時弋又查了手機,裡頭的相冊翻了一圈,卻隻是些平常的生活照片,花花草草,貓貓狗狗,俨然熱愛生活的形象。
他将手機還了回去,“今天為什麼在幸福裡小區外頭徘徊?”。
“我還沒見過拍戲、沒見過大明星呢,也想去湊湊熱鬧。”
時弋又問了幾個問題,登記了聯系方式,将身份證和手機還了回去。
“怎麼不走?”時弋見鄭偉絲毫沒有挪步的意思。
鄭偉的臉上竟生了一絲腼腆,“我的大頭貼還沒拿呢。”說完掀開粉色布簾,在裡頭搗鼓了一陣,拿了張九宮格大頭貼出來。
直到鄭偉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拐角,時弋都一直站在原地。
電話鈴聲也不停在響。
時弋接起電話,“......你那沒事吧,我馬上回去。”
他剛轉過身,見那大姐又端着手機支架回來了。
“警察同志,沒啥大事吧。”大姐問得關切。
時弋擺擺手,略有歉意道:“沒什麼大事,剛才耽誤您直播了吧,對不住啊。”
大姐仍是笑意盈盈,“也沒幾個人看,不礙事。”頓了頓,“那小夥看着挺周正的,幹壞事了?不對,幹壞事肯定要被你逮住了。”
時弋笑笑沒說話,如果憑借面相就能斷定人的善惡,那警察的工作倒是天底下最簡單省事的了。
小夥長得周正,心也就随面相端正無邪麼。他剛才接過的手機,并不是鄭偉離開小區時塞進褲兜的那一個,原先手機殼是藍色,而剛才的卻是黑色。
另一隻手機,時弋猜測,應該是逃離自己視線的過程中藏了起來,短暫栖身在監控的死角。
徘徊在無防備的少女粉絲四周,以及将手機匆忙收起的動作,時弋初步推斷應當是一名偷拍狂,且極其膽大,即使他和謝詩雨在現場,也仍無所顧忌。
可懷疑歸懷疑,任時弋萬般不甘心,他還是得乖乖放人。
幾點溫熱貼面,時弋仰頭,好哇,該是今日的第二場雨。
還不就是說運氣差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呢。心情本就不好,還非得淋他一通不可。
幸而這場雨是個慢性子,落得優哉遊哉。這性子也傳染給下頭的人似的,擺着攤的,走着路的,竟也半點不着急,好像在這樣的夏夜裡,淋場雨也算是快事一件。
在翻滾彌散的灰塵氣息裡,時弋加快了步子。
“說是有場大雨要下,怎麼就這小魚小蝦......”
這話鑽進時弋耳朵,讓他心裡一個咯噔。他怨不着哪張嘴,隻望墨菲定律此刻莫要作祟。在他們所裡,最忌諱的話之一,就是“今兒案子這麼少”“今日風平浪靜”諸如此類的話。
怕什麼就得來什麼。
這不,時弋晃個神的功夫,這雨便不聲不響轉了性子,豆大的雨點子劈頭蓋臉砸下。
這回再沒有逞閑的人,頓時作鳥獸散,撒丫子到屋檐下頭或商店裡頭躲雨去了。
時弋急着往小區趕,可若是從上到下淋個透,還得回所裡換身衣裳,一來一去也耽誤時間,還不如暫且避避,看這雨的風格是迅疾爽快還是沒完沒了。
一家咖啡店外牆上,兩個發型不羁的簡筆畫人物,向時弋發出熱情邀請。時弋自然不能拂了人面子,還是一雙,便飛快鑽進了這家咖啡店的檐下。
咖啡店已經挂了 CLOSED 的木牌,時也看了眼時間,将近十點。可當他瞥見木牌上的營業時間,差點瞪出了眼珠子,11 點到 17 點,比博甯的夏天還沒天理!
好在檐下還有長凳,尚且能夠撫慰時弋受百般摧殘的心靈。
為了不讓雨水濺到身上,他隻能側坐在長凳的一頭。到底還是要維護人民警察的形象,忍住了徹底躺倒抑或抱膝的沖動,因為若是有人湊近将他看個仔細,就能發現他的黑眼圈已經挂到了胸口。
檐下一盞小小的燈同時弋作伴。
時弋雙手撐着凳面,仰着頭望得出神,眉眼竟被水汽洗得、被昏光映得更加透亮。
壘疊的腳卻不安分,晃得毫無節奏、全失章法。
他伸手捋了把頭發,卻想到若是師父看見,定要笑他也不知這寸頭幾根毛,有什麼好捋的。
再等三分鐘。
時弋轉頭望向雨幕,也不知道圍在外頭的粉絲是否因為這場雨打了退堂鼓。
不要上班和上學的嗎,時弋算是搞不明白,也是像謝詩雨一樣,從容搬出那套“時間海綿擠擠論”嗎,就是“時間就像海綿,擠擠總會有的”。
他突然想到,謝詩雨這丫頭今晚的睡眠算是心甘情願舍棄了,不值班真是可惜。
不就兩隻眼睛一個嘴巴,謝詩雨定是豬油蒙了心。影評裡還總是用些極其誇張露骨的形容詞,什麼“性感垃圾”“天選變态”“西裝暴徒”。别問他怎麼知道的,謝詩雨總逮着他問,中不中肯、貼不貼切。
時弋從前都是直接回避掉這個問題,無論是在口頭還是在思想上。可他此刻安靜地坐在這裡,突然想到謝詩雨纏在耳邊的問,也想起商場外壁屏幕上那張無聲勝過有聲的電影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