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說還得是小方姐有野心。這樣一來,吳少爺往後的日子,絕對是精彩紛呈,沒有一天能消停了。”吳随吃了小菜裡搭配的話梅,被酸得嘴角扭曲,“這滋味可真是絕了。”
方舒擡手在他頭上敲個爆栗,“我跟你好好說話,你跟我當編劇啊?編得還是這種辣眼縫合怪短劇風?哎我說,之前見你明明是好好的寶相莊嚴清冷男神範兒,這才出山多久,就被紅塵俗世污染成這個樣子了?”
吳随揉着腦門,淘氣地笑着:“大概是因為……我寝室裡那幾個人刷的短劇太洗腦了?”
“我真為當代大學生的精神世界擔憂啊,”方舒雖然這麼說,但看吳随提到室友時的會心微笑,想起她之前還擔心這孩子性子這麼冷,會不會在學校裡太獨了。現在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她欣慰地問,“看來,你在大學裡和同學處得不錯?”
“嗯,他們都……很有意思。”如果抛開他們非要把吳随當長輩或者當神像供起來這些行為的話。
“哎喲,那……交女朋友了嗎?”方舒八卦地笑着,“不是我非要問哦,你成了我們公司的正式全約藝人之後,這些都得要如實告知的。”
吳随為難地撓撓頭,“目前我還沒有這個想法。以後如果有了……我盡量不給你制造麻煩吧。”
“臭小子,滴水不漏啊。”方舒笑罵他,卻也不再追問。
聊了這麼多,方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明明是自己想跟吳随用談合同為由頭談談心,卻不知不覺地被這小子帶跑了節奏。她忽然明白,如果吳随不想說,自己可能是問不到真正的答案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感讓她有些遺憾,然而她尊重吳随,所以不強求。
随後吳随又應方舒的要求,比之前速度慢了一些看完了合同,果然讓他看出了一點問題:“合同我确認。我還以為你要簽我二十年呢,這一年一簽的合同,我真沒什麼好顧忌的。”
方舒故作驚訝:“二十年?想得美!萬一你不火,我還得倒給你發保底養着。就一年一簽,你給我老老實實當牛馬。我們嘉藝可是有末位淘汰的,你要是不行就趁早斷了想走捷徑超過你媽媽這種癡心妄想,老老實實回去打螺絲。”
“的确是想走捷徑,但不是為了超過她。”吳随偏頭看向窗外,今晚的夜空有雲,月亮在雲後時隐時現,映得他臉上的表情也晦暗難解,“是想更靠近她。”
方舒突然後悔剛才開的玩笑,因為預感接下來吳随要說的可能會害她哭花精心畫的眼妝。
可她卻不想說别的繞開話題,決定做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因為除了她,這世界上可能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讓吳随放心地說下去了。
吳随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我想問她,問很多問題。”
為什麼我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樣,有正常的父母家人,過簡單平凡的生活?
為什麼我連去見她都不行?
為什麼我的爸爸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世界上那麼多人,那麼多跟我一樣大的同齡人,為什麼承受這一切的人偏偏是我?
“但我一天天長大,慢慢知道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即便有,也不是我想要的。為了不這樣永遠地想下去,我學着和我的同齡人一樣看書、做題。一刻不敢停下,直到高考結束。我問自己,然後呢?于是那些問題又出現了——我是誰,一切有什麼意義?”
“高考之後的那兩個月,我在山上看薄霧被風吹散又聚攏,看晚開的山花在七月裡雪一樣落滿院子,看虔誠的人日日爬幾百級台階來上香……我覺得人活着需要有個念想才能撐下去。”
“我以前的念想是考第一、上個好大學,但都是從别人那裡偷來的。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念想。但最近,我發現不用再偷别人的念想了。因為我想走走和姜緻一樣的路,原諒她,接受我自己。”
方舒盯着吳随,忍淚忍到眼眶通紅,她長長地吸一口氣,才能讓自己說話不至于顫抖:“……我才知道,原來你心裡這麼苦……”
她低下頭拿紙巾沾去眼淚,“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我本來還以為,你隻要拿到你媽給你的東西,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可是……”
她越擦,眼淚越多,索性不管了把吳随撈過來狠狠地抱住,“這個世界你沒有遇到的好東西還有很多,你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很多很多的快樂,還有很多很多的愛,就算你什麼都不是,也絕對值得最好的,别那麼早就對一切失望。”
吳随軟軟地就讓方舒這麼抱着,适時地抽紙遞給她擦眼淚,“嗯……那我要是不能紅,公司還要末位淘汰我嗎?”
方舒又哭又笑地錘他,“行行行!養着!哪怕就讓你坐公司前台當我們的看闆郎都行,瞧瞧,誰家公司有我們壕,雇得起985工程師帥弟弟當前台!”
“我還沒畢業呢,也不一定當工程師……而且小方姐,學曆崇拜要不得哦。”
“混球!我是為你驕傲!”方舒被吳随徹底逗樂了,恢複情緒之後重新坐好,幹脆把糊掉的眼線和眼淚一起擦幹淨,“你不知道我那些雞娃的朋友,兩個博士養不出一個數學能及格的娃都開始懷疑人生了。再看看你,突然蹭地就長這麼大,而且還一點都沒長歪。你真的,這些年把自己照顧得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完了我又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