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再次以失敗告終，男人挂斷電話，疲憊地捂着臉，手肘抵着桌面，彎曲的脊背像是一個人的自尊快被殘酷的現實壓垮。

他想拯救家人，想帶身邊的人脫離苦海，卻沒有人願意幫他，哪怕是國家的高層，也選擇無視人民的苦痛。

人們日夜哀嚎求救，身上帶着病痛，壽命一代比一代短，王族冷眼看着這一切，從未想過要解決。

為什麼？我們不是王族管理的子民嗎？他們居住在豪華的建築中，享受我們貢獻的食物和日用品，為什麼不庇護我們？

“該死……”

男人将臉深埋掌心，掩蓋長期睡眠不足而導緻的糟糕臉色，身軀微微顫抖，燈光照耀下印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震顫。

戴着冬季保暖毛帽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後，從門縫窺探父親，他不敢出聲打擾，哪怕不安已達到巅峰，正是需要長輩安慰的時候。

男孩悄悄攥緊手指，站了一會兒，聽見身後傳來妹妹虛弱的呼喚，連忙轉頭回到病床旁，給快要撐不下去的親人加油打氣。

“老公——！”

穿着黑襯衫白大褂的女子用力推開門，木制的門闆撞上牆壁回彈也不在乎，她神情激動地攥着一封被弄皺的信，大步來到丈夫身邊。

“快看這個！老公，你快打開來看看！我們有救了！”

男人反應慢半拍，像是不理解妻子為何如此激動，他們已經沉浸在絕望中太久、太久，費力掙紮卻仍看不見希望。

将紙張攤開壓平，閱讀信上的文字，男人猛地起身，不顧椅子向後翻倒，确認自己沒有看錯，他興奮地扭頭和妻子對視。

“這是真的嗎？海軍竟然回覆信件了！”男人激動地手舞足蹈，眼眶泛紅，隐約可見有晶瑩閃爍，“他們看到我寄出去的信，答應要來找我們了！”

“爸爸……”男孩在這時推開門，看着父母相擁，眼神流露不安的情緒，“妹妹的狀況不大好，能進來看看她嗎？”

“好！我馬上來！”

男人進門前蹲下來，雙手放在男孩肩膀，眼睛仿佛重新燃起光芒，他告訴男孩局勢有轉機：“羅，再忍耐一下，會好轉的，我們一家人都會好起來！”

和羅安撫妹妹時用的言詞重疊，幾乎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羅聞言看着男人的雙眼，嘴唇緊抿用力點頭。

他希望等波折過去，能和親人像以前一樣安定又幸福的生活。

…………

……

軍艦行駛在預定航線上，速度穩定，天氣明朗。

敢把救援任務往後放，代表執行任務的人信心充足，他有自信短時間完成第一項任務，于時限内接軍醫上船，再前往白色城鎮弗雷凡斯。

藍染抓捕海賊的效率極佳，如果不需要活捉，所需時間更短。

說是傲慢也好，他擁有的實力本身就足以讓他做出任性的決定。

但往更深的方面思索，會發現——這位受人尊敬的海軍少将，并未把救援任務看得有多重要，他遵從了大部份現任海軍的風格，将處理海賊引發的混亂視作優先解決事項，哪怕内心明白，這兩件事對他來說沒有熟輕熟重。

在海上擊沉海賊船，藍染注視船隻殘骸，映着火光的雙眼平淡無波，他的發絲被夾雜熱度的海風吹動，硝煙味融入其中。

“藍染大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單手捧着電話蟲，海軍大衣随步伐揚起，以阿亞納米的能力和位階根本不用做這種小事，他的實力都能獨立帶領小隊出任務了，在上級眼中跟着藍染到處跑與浪費人才無異。

但是阿亞納米态度極其堅定，戰國元帥愛惜人才，原本想讓阿亞納米獨立帶隊，屢次提議被拒後，也就歇了心思。

“戰國元帥找您。”

藍染收回注視前方的目光，淡漠的眼眸鎖定電話蟲，聲音跨越遙遠的距離，傳到坐鎮海軍本部的戰國耳裡。

“元帥，我是藍染。”

“啊……”電話另一頭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停頓半晌才接續未說完的話：“我記得你的任務會經過……”

戰國元帥說了大概位置，藍染給與肯定回答，并等待戰國發話。

待在海軍本部元帥辦公室的戰國沉着臉，神情糾結眉頭緊擰，電話已經撥了出去，藍染也接了，他張口欲言，卻一時吐不出半個字。

不像話。

實在是……不像話。

坐在海軍統帥的位置，卻連屬下的性命都無法拯救。

憤怒的同時心髒像被無力感束縛，讓戰國喘不過氣，他深呼吸，壓抑的嗓音透過電話蟲傳遞。

“我接下來要說的内容你仔細聽，藍染，你可以決定要不要去。”

“就當是……我以個人名義請你提供協助。”

世界政府的加盟國被海賊入侵，海軍接獲消息出動數艘軍艦前往救援，卻不敵海賊，多名海軍被扣留在王國中，連同在地士兵一起被當作人質要脅國王讓出王位，世界政府得知這件事覺得沒面子，決定派出特工處理此事。

然而，世界政府的作風遠比戰國所想的還要更缺乏人性。

他們竟然想連被俘虜的人質一起解決掉！

戰國想讓被俘虜的海軍及士兵獲救，他得與時間賽跑，除了藍染位置接近外，沒有其他人能即時處理此事。

之所以讓藍染自己決定，那是因為——藍染如果照他的請求行動，勢必會幹擾世界政府那邊的特工執行任務，這是會對前途造成重大影響的行為。

雖然心裡急切希望藍染答應，戰國也明白不能因私心毀了年輕人的前途，他會以元帥的身份扛起責任，庇護協助他的屬下，但藍染若是照他的話做，不可能完全卸責。

戰國屏氣凝神，等待藍染回覆，他心情緊張，卻聽藍染平穩自然的低沉聲音傳來，讓人耳朵發麻。

“您不需要這麼客氣。”甚至低聲下氣地請求。

“我明白了，會盡速趕過去。”

戰國心中懸着的大石落下，揉了揉耳朵，心情複雜地品味從後輩那裡得到的安心感。

“謝謝，我知道這一句沒什麼用，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事後追究責任，我會負責到底。”

“您客氣了。”

戰國的保證對藍染而言無足輕重，他不在乎會有什麼處罰落在自己身上。

軍艦臨時改變航線，駛向不在預定計劃的國家。

夜色替代白晝，軍艦抵達目的地領海，船隻在海面持續前行，一眼望去，島上平地建有房子的地區火焰蔓延，連綿的火紅赤焰刺痛海軍的眼。

軍艦一靠岸就遭遇海賊伏擊，他們目标太大了，不像世界政府派遣的特工不易被察覺。

海軍拔刀與海賊對砍，周圍陷入混亂，藍染神色沉靜依舊，輕喚一聲：“羅蘭。”

阿亞納米腳下陰影向遠方延伸，仿佛擁有自我意識般脫離本體，在阿亞納米取回必要資訊前，藍染打算先掃除眼前阻礙。

子彈急速飛行，觸及藍染前就被阿亞納米用鐮刀彈開，發色淺淡的男人擡眸，軍帽陰影下，一雙冷漠的眸子像在注視死者，讓人無端感到寒冷。

“擋掉了？！怎麼可……”

海賊錯愕地瞪大眼，話音戛然而止，他的腦袋滾落地面染了一頭岸邊沙塵。

“處理幹淨。”藍染語氣平淡地下達命令。

“是。”

鐮刀發出刺耳叫聲，染血使它興奮，靈魂填補空虛，身着黑色軍服的男人身姿矯健，猶如暗夜掠奪生命的死神，揮舞鐮刀帶出殘忍血弧。

等大衣下擺再次歸于平靜，喧嚣的風聲停止，周圍已經沒有站着的海賊，擴散的血紅色染紅沙地。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同世界體系也不同的關系，阿亞納米的鐮刀劃過肉.體，不會讓人變成一地塵埃，和尋常鋒利的武器切割人體的結果并無差異。

“藍染大人，世界政府的人剛抵達王宮。”

“是壞消息啊。”藍染輕聲道。

衣着整齊未染戰火硝煙的男人笑了，雖然不是好消息，但也不至于來得太遲。

“既然答應了元帥，就要遵守諾言才行。”

藍染語調溫和，像在提醒下屬别和孩子玩過頭。

“去吧，羅蘭。”

“小心些，别弄死了。”

世界政府派來處理國家大事的，還真是名少年，年僅13歲，身形瘦削，從小接受政府訓練，他是羅布·路奇，隸屬聽命于世界政府的諜報機關，負責的任務内容都是不能被放上台面的秘密行動。

世界政府為獲得趁手工具，特地挑選有潛力的孤兒從小訓練，培養一名特工并不容易，無數攸關生死的考驗會淘汰掉劣質品，留下來的都是讓政府滿意的作品，世界政府會指派他們完成不能公諸于世的任務。

比如說……奧哈拉事件，其中就有CP9的影子，他們掌握了考古學家研究禁忌曆史的證據，不過這不是發動屠魔令的主要原因。

無論最終政府是否取得證據，奧哈拉都注定在炮火轟炸下從世界版圖消失。

“小孩？！”

國王和臣子瞠目結舌，他們看着步伐從容不迫的少年，不敢相信世界政府竟派了小孩來回應他們的求援。

站在王座下方的臣子露出憤怒的表情，認為自己的國家不被重視。

該死的世界政府！他們竟然隻派了一個人！還是一名小孩！

四肢修長的少年身着純黑西裝，内裡是灰色襯衫，淺紫領帶中和身上壓抑沉重的色彩。

他面無表情，聲音透着屬于年輕人的青澀，氣質卻比外表給人的第一印象還要穩重許多，像一把開過刃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