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睡顔沉靜,黑發在枕上散開,清醒時同樣乖巧,隻是在呼吸頻率慢下來的此刻多了甯靜的味道。
自幼生活條件坎坷而泛黃的皮膚,經過這段吃好睡好的日子,逐漸恢複應有的彈性與潤澤,輪廓隐約可見未來俊秀的模樣。
緣一當然不在意外貌如何,美醜對他來說隻是一種概念,能讓緣一為自己擁有這張臉感到開心的,大概隻有親近之人的誇贊。
比如說分别的兄長,或是帶着他踏上漫長旅途的導師。
岩勝從未誇獎過緣一,在理解自身與弟弟的差距後,心中埋藏着不甘與怨氣,要從他那裡聽見一句贊揚更是難上加難。
早晨,溫泉旅館提供給賓客休息的房間,少年閉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纖細睫毛彷佛羽扇,投下扇形陰影,那雙生來便極為特殊的赤色瞳孔被眼皮覆蓋。
陷入睡眠的少年給人一種任憑擺弄都不會反抗的錯覺,狀似乖巧如兔,實則是一匹異常兇猛的野獸。
别看他年紀小,天才可以輕易跨越年齡與資曆構築的高牆,正因如此才招人嫉妒。
外頭的陽光照入室内,窗邊擺設染上早晨的味道,沉寂整夜的空氣在無形間流動起來。
一隻大手伸向睡着的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掌心和指腹留有長期摩擦後留下的厚繭,移動間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這隻手,是長年練劍的手,日複一日穩定基礎精進技巧,天賦和毅力疊加,劍術達到已臻極緻的境界,手的主人始終立于頂端,擁有俯瞰世人的能力與資格。
緣一突然睜眼,指尖距離碰觸到他隻剩半截手指的距離,少年瞳孔倏地緊縮,一瞬間渾身繃緊陷入備戰狀态,清醒的雙眼,看不出前一秒還處在睡眠中的痕迹。
已經做好反擊準備,卻在動作前身軀凝滞,片刻後,緣一撤消了戒備。
警戒是沒有必要的行為,因為面對的是眼前這個男人,他甘願卸除武裝,展露最直白脆弱的一面。
“……藍染大人?”緣一輕聲道,語氣蘊含些許遲疑,表達了欲傾聽解答的困惑。
對上少年的赤色眸子,藍染毫不心虛地淡然一笑,好似一聲不響靠近少年的人不是自己。
“你醒了,緣一。”藍染順勢伸手在少年腦袋輕撫了下,撤回前傾的上半身,坐在被褥旁,“我正想叫你起床。”
“……啊。”
緣一愣了愣,轉頭看着明亮的窗外,意識到自己睡的比以往還要久,他立馬低聲道歉整理起淩亂的被子。
“不需感到抱歉,想什麼呢?緣一。”
藍染好笑地搭住緣一肩膀,制止少年繼續忙碌。
“都來溫泉旅店了,這些東西等會兒會有人來收。”
“既然你醒了,那就走吧。”
緣一仰頭,表情似是在無聲詢問要去往何處。
藍染失笑,心道有人說養孩子是個勞心勞力的活并非沒道理,連吃飯都需要他幫忙記着,緣一總是忘記一日三餐,可不能仗着自己不易感到饑餓就這樣子。
他自身需要攝取的營養比較特殊,如果是米飯蔬菜肉類那些正常食物,吃與不吃其實差别不大,但緣一若是餓個幾天,可能會瘦回剛出來時的體型,給人看了被誤會他虐待小少年都不奇怪。
事實上,内心的假設隻是開玩笑,旁人眼睛不瞎,單看緣一的穿著與氣色就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緣一看向門口,男人對他揚起淺淡笑容,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站着,一頭卷曲白發随意地散在肩頭與背部。
目光停滞片刻,直到藍染挑眉,緣一才回過神邁步跟上。
溫泉旅店有其他客人,亦步亦趨跟在藍染後方的緣一看的清楚,他的視線沒有離開過身前的男子,與他們擦身而過的路人反應悉數納入眼底。
不分男女,經過時總會朝他們瞅上一眼,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導師。
緣一能理解陌生人的反應,他敬重的師長是天生的發光體,外貌是引人矚目的其一要素,但并非全部,那自信從容的神情,優雅自然的儀态,像磁石一樣吸引着目光留駐。
用完早飯離開溫泉旅館,走了一段路進入人流衆多的街道,藍染慵懶的淺紫眼眸向周圍看去,緣一不曾久離的目光被一名年紀與他差不多的少年吸引。
穿着簡陋的少年衣服有好幾處補丁,他用布料繞過胸腹固定背後的嬰兒,手裡拿着竹條編織的籃子向路人推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