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張開雙臂,背對巢都底層南部,縱身躍下。
四周建築随着他的下躍飛速變換,越往下落,這些常見的高大居民建築就愈發怪異。從上往下,一座高大的建築的變化也逐漸明顯,剛開始是灰黑建築表面帶着些肉色泛粉的,看起來觸感類似皮膚的,尚未覆蓋完全的碎塊。
越往下,這些碎塊在建築四周的覆蓋面積愈大,直到以完全覆蓋為分界線——在那些建築有了“皮膚”之後,附着在皮膚裡面,又或者可能是在靈能飄逸點附近,這些覆蓋有完全皮膚的區域逐漸開始長出亞空間生物特有的無用器官。
形狀顔色類似哺乳動物的肝肺,心髒,腸子等内髒裸露地懸挂生長在建築産生的皮膚之外,在這些帶着強烈惡臭的靈能波動的器官上,依稀能看見一些即将破肉而出的長着尖牙的嘴,也能看見内髒外用類似哺乳動物的輸尿管連接的,稀疏的純黑眼球。
而在建築之下,伯爵目前頭朝下迅速下落着,他的目力很好,在踏上【永夜】道路後也從未看錯過——那是錯綜複雜的植物根系,泛着深粉的,表皮像是人體皮膚狀的紋路,裡面明顯可見血水流動。
當然,最讓人難忘的還是它令人作嘔的氣味,那股像是腐肉被用鹽類腌制了三年産生的發酵氣味。伯爵第一次覺得自己運氣壓根稱不上好,雖然此前有着法斯蘭德這個相信亞空間的蠢蛋父親;有着喜歡懦弱地逃避戰鬥的34号妹妹;有着一個朝三暮四的弄臣朋友;還有一個不省心的時間旅客……
也許之前是太過忙碌,以至于他忘記了像肯斯蘭德那個自怨自艾的家夥一樣抱怨命運不公。伯爵感覺自己認為的很有道理。
伯爵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在戰鬥之前常有的習慣……也許他在這個糞坑壓根就沒有呼吸過——艾德蒙·唐代斯,你怎麼像是遺傳了法斯蘭德的愚蠢一般地做出了這樣一個毫無根據的推斷。
超脫者壓根不用呼吸!
他不自覺地召喚出了【永夜】一系的常用武器——長柄砍刀,習慣性地用持刀的那隻手的拇指緩緩敲擊刀柄。多半是和艾德那蠢小子呆久了,畢竟這具軀體神經元鍊接有了改變,反應跳脫大概是艾德那個過于單純的小青年的原因。那個蠢小子,伯爵想到,或許等這些事情結束該讓艾德好好謝謝自己……幹脆讓艾德叫他師傅算了,伯爵能想到艾德一臉不情願的有趣模樣。
可惜了,這裡不歡迎外邦人。
“啧,”伯爵擡起提着看到的手,閉着眼感知附近逐漸密集的腳步聲,大概還有兩秒,這附近第一個人形生物就能看得見他長什麼樣了,“按照文雅一點的說法,你們這種動作,應該能叫傾巢而出。”
話音未落,人形生物們已經趕來了,領頭者搶先扔出一柄骨質标槍。骨刺在投入空中之後,發出清脆的破空聲,緊跟着的是他的同夥投出的略微短些的骨刺。
伯爵偏頭躲過剛剛趕來的人形生物投射過來的骨刺,一面平舉長柄砍刀,信手揮出——緩慢傳導的嗡鳴還未徹底從伯爵身邊傳出,圍着他企圖攻擊的異形已經倒地不起。
殘骸滿地。
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屈膝撿起一小段殘骸,拿出一個模樣極其簡陋的巴掌大的機器——好吧,或許艾德如果醒着,他又該好好嘲笑【永夜】一系的落後了。伯爵這樣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切口平整,傷痕幹淨,或許在下的刀法應該是唯一一個沒可能被艾德那個喜歡找茬的小子嘲諷的地方了。伯爵感知到這波伏擊的人形生物之後,還有一波波愈發壯大的追兵,如果按照第一批異形的速度,大概還有十分鐘。
伯爵頗有些閑情逸緻地将異形生物的殘骸放入機器内部,在機械進行分析的途中,還不忘朝地下釋放黑炎。雖然這個機械是臨時從白晝家的獵人手裡順的,甚至到手的時候已經壞了,但還好這位堪稱所以五階超脫者中最不負責的暗王至少還為祂的後繼者留下了一些能被稱之為【技術】而非【直覺】的東西,至少能勉強在保留百分之六十功能的情況下勉強運行。暗王阿德格什……伯爵有些複雜地想到,一個極難評價的家夥,一個和僞神一樣難纏的家夥——或許在給後繼者留後路這方面,暗王可謂是縱橫馳騁,呵,當然是輸得。
好在這台機器以一種效率極低的方式運行得出結果的時間至少比追兵來得快,這大概就算是暗王有關【技藝】傳承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
倒是和他猜想得差不多:整個巢都底層南部,如果按照之前的情況,更大可能是整個巢都底層都已經被靈能污染。看來這位号稱從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的白晝之主到底是違背了最初的諾言,至少這位最年輕的神祇現在無力幹涉邊緣星系——也許是在更早之前。現在看來僞神倒是過于貪心了點,伯爵忽然想到,如果白晝之主在法斯蘭德被預言逼瘋之間就已經無力幹涉邊緣星系的話……
他回憶着這顆星球目前的種種明顯的靈能污染症狀,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已經斷定:這顆星球絕無留在實體宇宙的可能!如果僞神在這之前就已經無力幹涉邊緣星系,如果在他這個13号被法斯蘭德發現之前就已經不再注視這裡——
邊緣星系将是一個完美的祭品!
真***的是笑高樂給人問好——暗藏殺機啊。伯爵低聲咒罵了一句低俗的邊緣星系俚語,繼續從體内分離出黑炎。這果然是他媽的一個坑,不管是【母巢】還是其他什麼亞空間蛆蟲,真該死!白晝倒是給這裡留下了一些替死鬼,但這些替死鬼們有什麼用?意識轉移,這麼輕松地放過了一個超脫者,我就說哪有這麼劃算的交易……
伯爵看着遠處逐漸變大的黑影,嗅見愈發濃郁的靈能惡臭,他自嘲地說:“好吧,笑高樂,你赢了……我就是個堅守正義的蠢蛋,選擇承擔邊緣星系命運的其中的一個呆子。”
南部必須得到淨化,伯爵這樣想着,舉起一把之前從格萊特雅順走的信号槍,拿出許久之前從被殺死的獵人手中得到的筆記,粗糙地畫了一個圖案,意為:“此地需要淨化,無需支援。”
他照着畫了圖案,順便把圖案中含有的對白晝之主的贊美抹去。那個僞神現在在邊緣星系可不該被贊美,在這裡該贊美的是異教徒,是白晝家的獵人,是那個相信預言的蠢蛋——至少現在,邊緣星系該贊美人類,而非神靈。
他看向愈發接近的追兵,感知着愈發令人厭惡的亞空間的氣息。伯爵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站在原地,不退一步。巢都底層現在可不能再被這些亞空間生物占據,一旦如此,即使是一個很微小的指向亞空間中某些存在的行為,都有可能導緻邊緣星系提前完成它的命運。如果放任不管,在這些異教徒手中完成的可就不僅僅是一點象征獻祭的行為了……
從現在的局面看,或許那個會預言的老家夥做的事還有點正面作用。伯爵看着那些勉強稱得上是人的變異生物愈發接近,他娴熟地感知着深埋在地下的黑炎,他需要創造一個時機。
在此期間,在等待異形生物接近的一分鐘裡,作為一個虔誠的異教徒的唐代斯伯爵還是不忘抹黑那位準備晉升的僞神:或許也隻有艾德這個和法斯蘭德一樣蠢的家夥才會相信那個僞神的謊言。
“永不舍棄”不過是那個僞神虛僞的為了獲得信仰的宣傳口号……伯爵忽然想到那位新任的白晝之主的确在亞空間保護了人類的靈魂,不情願地改口:或許祂确實心裡堅持的是永不舍棄,但祂已經選擇,祂早已做出選擇——舍棄邊緣星系,為人類在亞空間徹底降臨前換取一線生機。
啧,那個僞神明知道在邊緣星系總有些家夥不願意舍棄它……那個狡猾的家夥,不愧是阿蘭德的繼承者。
那些追兵更加迫近了,伯爵能很清楚地看見那些生物體表的異變:至少那些被亞空間污染的人類還保留着一點人樣,不過是多了幾個類似昆蟲的肉色節肢和尾巴而已;不過是每個人變異産生的器官和變異部位千奇百怪罷了。
伯爵左手半持着長柄砍刀,微微躬身,踏出半步,往前劈砍。
铮——
純黑的刀芒成環形緩慢往空氣中擴散,在以伯爵為中心的五米内,寂靜無聲,隻餘殘骸。往後倒地的屍體形成一個半徑十米的圓,在距離伯爵一米的半徑内,那是絕對的“無人區”。
他自然不會閑下來,至少在戰鬥中,松懈是緻命的錯誤。伯爵借着剛才踏出的半步往上一蹬,借助深入這片土地的黑炎短暫滞空,随後雙手持刀,往下直劈。
在鋒利的刀刃觸地,亦或者是在砍中一隻類人形生物的一瞬間,刀刃發出嘶啞地嗡鳴,像是為即将到來的戰鬥喝彩。刀刃之上,覆蓋着一層很薄的黑色流體,比起伯爵習慣使用的黑炎,這更像是陰影或是黑色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