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就要燃盡,這個時代的張文德起身又拿了一隻蠟燭點燃。
屋内頓時亮堂許多,可仍是一片寂然。
太荒唐了。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并不相信張文德說的話。
作為道士,他知道從古至今有不少人研究過穿越時空之術和長生不老之藥,但他從未聽說過有誰成功做到這難如登天的事情。
“你不相信很正常,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我也不會相信。”張文德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從始至終,他的言行都很淡然,仿佛這些事都與他無關。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看向他。
張文德道:“你右邊大腿的外側有一塊紅色的胎記,顔色不深,差不多嬰兒拳頭大小。”
“你……?!”這個時代的張文德瞪大了雙眼。
張文德笑了:“看來我猜對了。”
說着,他彎下腰直接将褲子拉了上去,直到大腿那塊紅色的胎記完全露出,他才停了下來。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徹底沉默了,隻有胸膛還在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仿佛還不能接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張文德将褲腿放下,站起身,繼續道:“我需要一個人出面幫我做事,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合适的。你如果還不相信我,那我再說幾件事。現在是永嘉六年,永嘉九年十一月,安留城會發生地震,當時傷亡将近一萬人,這一世應該也差不多。永嘉十四年七月,這一年的飓風威力很大,其中如州城受災最嚴重,整個城市都會被水淹。還有永嘉十六年八月,中平城及其附近數十個城鎮連續四五個月不見一滴雨水,旱災嚴重。所幸朝廷救災及時,到了九月中旬雨就來了,所以這次的旱災隻死了三百多人,其中以老年人為主。這些,都是當時瑄朝真實發生的事情,你可以留意一下我上面說的那幾個城鎮,看看它們是否會像我說的這樣。”
他能改變曆史軌迹和無數人的命運,但這種事情他改變不了。他話已說到此,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來驗證。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仍是不出一言,張文德也不在意,徑自往門口處走。他擡手要推開門時,又突然停下了,轉而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的長相、年齡、身世、還有胎記都符合我要找的特征,不過有一點我有疑問,關于你的名字。”
“什麼?”
“我的名字是收養我的師傅給我起的,那你的名字呢?”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看着張文德,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終于開口道:“流浪的時候我也沒有名字,有一次我在街上閑逛的時候碰上一個算命的,他說願意給我算算。隻不過要算命運姻緣這種大事得要錢,我就讓他算算我的名字。他說,我的名字該帶個‘德’字。後來我拜入水雲觀,師傅要給我起名字,我就想叫張德。但觀裡講究輩分,和我一輩的都帶個‘文’字,我就也加了這個字,便成了張文德。”
“真是命中注定啊。”張文德仰天歎息,似乎有些感慨。
他再一次看向對方,道:“其它的我也不多說了,我給你時間考慮,但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你要是相信我,願意幫我,願意和我一起改變所有道士的命運,就來月山鎮找我吧。”
***
張文德又在靈武待了大半個月,随後去了月山鎮。他勞累了那麼多年,現在需要好好修養身體,順便再盤算一下如何利用帝王陵。如無意外,帝王陵就是他刺向瑄朝心髒的一把利刃!
在此期間,張文德也去了幾個地方,去那裡的目的隻有一個——找人。
在之前那個時代,張文德收養了不少孩子。這其中很多就是當地人,但因為家裡遭了變故,沒人照顧,才被他接到身邊。還有的是被遺棄在張文德家門口的,隻有極少數是他出門在外撿到的。
何時何地撿的,張文德記得很清楚。所以,他想看看這次還能不能再碰到那幾個孩子。結果顯而易見,他一個都沒遇到。
張文德無可奈何,隻得回到月山鎮。所幸的是,這個時代的張文德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永嘉十五年,這個時代已經年過半百的張文德終于來到了月山鎮,敲開了張文德的門。
九年,将近十年的時間。
人生不過幾十年,九年的時間自然是很長的了。但張文德走過了太長的時光,在他眼裡,九年甚至算不得長。
這個時代的張文德明顯見老,而張文德仍是往年那副模樣。張文德一眼就看出了來者是誰,但他沒有主動開口。二人隔着一扇門,沉默對立。
片刻,這個時代的張文德開了口:“我相信你,我需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
月餘後,張文德帶着這個時代的張文德去了帝王陵。
傳說中的帝王陵就在腳下,饒是在這個時代一向被贊譽的張文德也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意來,不覺看向身旁的張文德。
張文德仍望着前方,道:“事情我都和你說得差不多了,張文德,你知道未來我們會面對什麼嗎?”
“知道。”
“我們可能會死,甚至死得很慘。”
“我知道。”
“一旦踏上這條路,擺在我們面前的就隻有兩個結局,要麼死——”張文德的語氣難得帶了絲恨意,“要麼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屬于我們的世界!”
脊背恍若爬上了什麼東西,這個時代的張文德的心和手都在顫抖。
張文德終于轉過了身,他看向這個時代的張文德,道:“從今天起,你還是水雲觀的張文德。而我,叫張為東。”
***
帝王陵的位置是找到了,但内部更詳細的情況張為東還是一知半解。既然帝王陵是一把利刃,那他們二人現在要做的就是研究這把利刃,像練劍一樣不斷地摸索熟悉它。而張為東和張文德二人這一研究就是七年。
永嘉二十二年,張為東和張文德踏上了前往靈武的路途。
一路風餐露宿,平時大都是沿路找個能遮風避雨的破房子、大樹下或洞裡休息,隻偶爾才能住在城裡的客棧。若是再遇上刮風下雨的,這日子更不好熬。
轟隆隆——
天空仿佛被閃電撕開一道裂縫,很快,豆大的雨點就被潑了下來。
張為東和張文德抱着包袱,飛奔向不遠處的一座破屋裡。大雨被隔絕,二人站在檐下喘着氣,抹着臉上的雨水。
張文德道:“幾年前我去月山鎮找你,我跟觀裡的人說我是去雲遊四海了。雖說這是個借口,但如今來看我們現在和雲遊四海也沒什麼區别。”
張為東無奈笑笑,道:“進去看看吧。”
屋子雖然破爛,看着倒是不小,後面似乎還有房間。張為東和張文德從角落處的門進去,後面果然是個房間。但二人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被一道火光所吸引。那是一堆正燃着的火,旁邊合衣躺着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男人。
“哎呦——”烤火的男人坐起身,看向張為東和張文德,“外面雨下那麼大了!看看身上濕的,快過來烤烤火。”
張為東和張文德沒動。
烤火的男人直接站起身,催道:“快過來啊!一直穿着濕衣服,當心染了病。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要是真生了病那可不得了!”
張為東和張文德對視一眼,走了上去。
烤火的男人見他們過來,這才坐了下來。
張為東和張文德将包袱放在一邊,又一件件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見此,烤火的男人又站起身找棍子之類的東西給他們在火堆旁搭了一個簡單的架子。
張為東和張文德各道聲“多謝”,将濕衣服搭在架子上,然後才坐了下來。
溫暖的氣息仿佛沿着肌膚鑽到體内,整個人的身心都舒暢不少。
烤火的男人道:“你們是從哪來的?”
張為東随便說了一個地名。
烤火的男人道:“我老家在青靈鎮,這次是要去靈武看看,你們要去哪?”
張為東道:“我們去如州。”
烤火的男人點點頭,道:“那倒不順路,如州離這遠啊。”
張為東“嗯”了一聲,道:“路子是遠。”
烤火的男人又道:“兩位尊姓大名?”
張為東道:“李光。”
張文德道:“李明。”
烤火的男人道:“聽名字,你們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