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松實在有些不自在,便道:“爹,你餓了嗎?要不要我出去買些吃的?”
他們住的這家小客棧雖然也提供吃食,但看起來并沒有太大的食欲。
戚恩光道:“先不急。”
戚雲松道:“阿爹還有事嗎?”
戚恩光道:“雲松,你坐過來些。”
戚雲松頓了一下,但還是拉着闆凳坐到了戚恩光的面前。
戚恩光道:“我們先在這裡修整一段時間,等我恢複了,我們就去松陰。”
“松陰?”戚雲松有些驚訝,“阿爹要做什麼?”
戚恩光竟露出一絲笑容,道:“很多年前,我在堤壩上設了一個陣法,我們去把它啟用了。”
“陣法?”戚雲松心中警鈴大作。
“怎麼?你不知道?”戚恩光似笑非笑。
戚雲松沒有回話。
戚恩光道:“我雖然沒有告訴你那個陣法,但你那麼聰明的人,能不知道?”
戚雲松吞了吞喉嚨,道:“我是有察覺到,但具體是什麼陣法我不知道。”
戚恩光道:“這你不用管,到時候你隻管跟着我就行。”
天氣早已有些涼意,但戚雲松的腦袋卻冒出了汗,沿着發縫滑落。有點癢,但戚雲松不敢擡手撓。
戚恩光道:“好了,你去買飯吧,多買些。”
“好。”戚雲松的尾音甚至發着顫。
***
戚雲松内心有些五味雜陳。
戚恩光對他很嚴格,無論是修習還是生活,他都沒少挨批評,但他一直都覺得這是父親想讓他變得更優秀。他也很努力,一直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阿娘去世得早,他小時候雖然有不少侍者照顧,但戚恩光也花了不少心思。教他寫字,帶他讀書,把他放在腿上哄,将他高高舉起,讓他騎在自己的肩膀上。小時候戚雲松的玩具壞了,也都是戚恩光給修好的。
時至今日,戚雲松都記得幼時的他蹲在一旁,看着父親一雙大手拿着一個小小的玩具修理。父親很厲害,無論玩具出了什麼問題,他三兩下就能修好。偃月堂侍者不少,修理玩具隻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戚恩光大可以将此事交給其他人來做,但他沒有,每次都是親力親為。
從小到大,戚恩光都是戚雲松崇拜的對象。他不僅是父親,更是一派之主。在戚雲松眼裡,父親一直都是雄偉威嚴的。所以他一直都支持父親,支持父親所做的一切事情。
這其中也包括小作坊的事。
他知道小作坊給很多人帶來了痛苦,他們像牲畜一樣被囚禁,最後痛不欲生地死去。
看着他們,戚雲松有生過恻隐之心嗎?戚雲松承認,是有的。
但他還是沒有反對父親。
***
前面就是客棧了,戚雲松的步子卻慢了下來,直至停下。就那麼在原地站了幾秒,他腳步一轉,拐到了旁邊的一個小巷子裡。
溫暖明亮的街道被抛之身後,一股陰暗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
戚雲松腳步一頓,但還是繼續往前走了幾步。他靠在牆上,左右看了看,暫時沒有人要往他這裡來。
他忙将吃食的紙包拆開,香味竄進鼻腔,戚雲松卻無心于此。他從衣襟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三兩下将它扯開,白色的粉末灑了出來。
戚雲松的呼吸有些重,拿着小紙包的手都有些不穩,他抖抖索索地将粉末倒在食物上,又重新将食物包好。随後,他又拆了另外一包食物,重複着相似的動作。戚雲松太了解戚恩光的習慣了,這兩包吃食他一定不會少吃。
待做完這一切,戚雲松已是心跳如雷。小巷子裡仍然隻有他一個人,他仿佛處在一個被隔絕的世界裡。人聲就在耳邊,可他覺得那一切離自己很遙遠。
***
戚雲松調整了很多次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推門而入。
“阿爹,我回來了。”
戚恩光坐在桌邊,道:“出去沒遇到什麼可疑的人吧?”
戚雲松道:“沒有。”
說着,他将幾包食物放在了桌上,動手打開紙包。
“嗯。”戚恩光抽了抽鼻子,贊道,“還挺香。”
戚雲松坐了下來,道:“吃飯吧。”
戚恩光順手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了戚雲松面前。戚雲松也确實有些渴了,直接一飲而盡,随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戚恩光将筷子伸到了被下藥的食物上,他夾了一筷子,然後塞到嘴裡。
戚雲松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雲松。”戚恩光突然道。
“怎麼了?阿爹。”戚雲松看向戚恩光。
“現在不比從前在偃月堂,跟着我,你不覺得苦嗎?”
“你是我爹,我是你的兒子,我肯定是要跟着你的。”
戚恩光嚼着菜,點點頭,又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水。
“那你會幫我嗎?”戚恩光又問。
“會的。”
“那正好,過段時間我們去啟用堤壩上的陣法,這件事我就需要你的幫助。”
“我會和你一起去的。”
戚恩光放下筷子,轉向戚雲松。戚雲松也放了筷子,面向他。
戚恩光大手拍向戚雲松的肩膀,道:“你不去也行,不用勉強的。”
戚雲松身子一僵,但還是強裝鎮定,道:“阿爹,我沒有覺得勉強。”
“是嗎?”戚恩光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戚雲松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心慌。
“雲松。”戚恩光道,“我養育了你二十幾年,現在到你報答我的時候了。”
“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