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終是拗不過謝朝雲，留她在自己房裡住下了。

雖然搞不懂為啥自己年滿十八的女兒突然就要跟自己睡，但久違的母女情深确确實實讓情緒低落已久柳氏感覺到了難得的暖意……

母女二人在被窩裡講悄悄話，不可避免地，柳氏再一次提到了謝朝曦。

過去每一次當柳氏問及謝朝曦在盛興的情況時，謝朝雲都會找借口岔開。她依舊沒辦法原諒謝朝曦，并把自己的姐姐視為“敵人”那一邊的。

今晚柳氏再度念及謝朝曦，她說北燕和咱鬧成這樣，咱們還可以拼死一搏，最不好過的人，反倒是朝曦了。

柳氏的眼眶中含着淚，言辭間是對大女兒濃濃的擔憂與思念。

謝朝雲沉默，在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再狠心往母親的傷口上撒鹽。在娘的眼裡，她生養的兩個孩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是一定不會背叛家國的好孩子。

離開盛興這麼久，其實謝朝雲也猜不出謝朝曦過得怎樣。不管怎麼說，謝朝雲以為，謝朝曦不大可能有母親猜的那樣難。

因為謝朝雲看得很明白，謝朝曦最看重的隻有慕容竣和她的世子妃的位置，旁的，都沒這倆重要。

隻兩國開戰，嫁過去的女兒總歸是不能比平時好過了。謝朝雲不準備原諒謝朝曦，也不想知道謝朝曦現在的處境。為照顧父母的情緒，謝朝雲肯替謝朝曦隐瞞，就已經是對二人姐妹關系的最大回饋了。

“娘你就把心擱肚子裡吧！”謝朝雲的話擲地有聲：“姐夫對姐可好了！你看就連姐要咱謝家的孫子當他們慕容家的世子，姐夫都沒有拒絕，隻差把天上的星星送給姐了，所以娘親你還擔心個甚？”

謝朝雲這樣說，柳氏果然聽進去了，她嘴裡依舊歎氣，但臉上的神情卻明顯輕松了不少。

“娘這輩子沒有别的願望，就希望你們姐妹倆都過得好好的。”柳氏輕輕摸謝朝雲的臉，就像謝朝雲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裡輕輕撫摸。

謝朝雲沒有回答，隻把臉埋進母親的懷裡。

她要記住被母親擁抱的這個時刻，永遠銘記……

夜裡柳氏輾轉難入眠，又怕自己動個不停影響女兒睡覺，柳氏便咬牙生生忍着，眼睛睜得老大時不時替謝朝雲捏捏被角。

忍到後半夜，柳氏終是忍不住了。她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門口，喚守夜的丫鬟給自己拿恭桶，她想解手……

就在柳氏收拾停當，剛自恭桶上起身，謝朝雲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柳氏的面前。她攔住伺候的丫鬟，叫對方把就要提走的恭桶揭開，她要看。

柳氏無奈，苦笑着斥責謝朝雲看什麼不好非要看這些污糟的玩意！柳氏一邊說一邊拉起謝朝雲的手就要離開，“快些随娘回床上躺着，沒得又受涼了！”

但謝朝雲不走。眼見那丫鬟笨笨地幹站着，不走也不動，她一個不耐煩便自己彎腰揭開那恭桶——

便震驚地發現恭桶裡盛的竟多半是紅通通，摻雜着不明雜質的血！血水能有小半桶之多，在燭火的映照下分外恐怖！

謝朝雲大驚，質問那丫鬟夫人便血多久了？

丫鬟這回倒是被吓清醒了，哆嗦着回答道：或許……就這兩日吧……

謝朝雲憤怒，打斷丫鬟的話：“可夫人是兩日前病倒的，你說的這兩日，究竟是昨天，前天，還是大前天？”

“……”丫鬟啞巴了，畢竟她也沒有在柳氏每次便後都去看排洩物。

一旁的柳氏開口替自己的婢女開脫：“二月别咋呼，為娘一直有惡露不絕之症，她們就算瞧見了也沒有辦法，每次發病都便血，左不過血多點少點罷了。”

謝朝雲憤怒，惡露不絕下的血，與今日所看見的便血，又豈是一回事？她沒有回應自己的母親，隻狠狠推開擋路的婢女就往屋外跑。

柳氏靠在門邊，勉強擡起一隻手拉住了謝朝雲，“三更半夜的，你跑哪去？”

謝朝雲回頭，安慰柳氏，“娘先回去歇着，女兒出去請個大夫……”

……

三更的汴州城早就不是謝朝雲曾經見過的汴州城了。遠處的城門外燈火通明，士兵們正在通宵構築禦敵工事。城裡來往不絕的不光有軍隊運輸的車馬，還有不少準備連夜逃出汴州城的百姓。有些人得以成功出城，但也有不少，則被攔了回來……

謝朝雲在洶湧的人潮中左右奔突，好不容易找到過去母親常去的醫館。她來得醫館的後門，過去這裡曾住着梁大夫的藥童。

謝朝雲用力敲打門環，口中高呼：“請問梁大夫在嗎？有急事相求梁大夫！”

謝朝雲敲打了很久，才終于有一名老者從小院裡打開了門。老者從門縫裡朝外瞅，見隻有謝朝雲一人，又把門給開大了些。

“梁大夫去城樓上了，幾天前就沒在城裡開診了。那邊有許多士兵，他們更需要大夫。”老者說。

謝朝雲無言，大戰将至，父親把城裡的大夫都調去前線為士兵們服務也是無可厚非。但母親在家裡病成那樣都沒有人管……

“謝謝老伯，打擾您了……”謝朝雲喃喃，失魂落魄地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得門吱嘎一聲全打開了，老者的聲音傳來：

“城裡也沒其他大夫了，姑娘若不嫌棄，老朽也略懂一點醫術，可随姑娘走一趟。”

……